巡捕司办事处,白冷漠然地坐在一张红木梅花椅上,她的食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深沉的声响。
她的前方,战战兢兢地站着一位络腮胡汉子。
汉子有一双老虎般残暴的眼睛,这本是双让人看一眼就害怕的眼睛,可现在却直盯着地板,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
他满是皱纹的额头随着沉闷的敲击声不断响彻在寂寥的大堂内,汗水一排接一排地汹涌冒出,疯狂浸湿他的衣领、胸膛、袖口、地板。
不久,右司主领着钟离与泰恒玉器的老板走了进来。
右司主对着络腮胡汉子说道:“岳庆,证人本司主已经找来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隐瞒案情,按律可是论同伙罪处置,你是金牌捕头,你应该很清楚后果有多严重。”
岳庆抬头看了眼右司主,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泰恒玉器老板,对着堂上的白冷道:“我说出凶手,你们敢抓他吗?”
白冷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惹不起的人。”
岳庆再道:“你们若是没有抓住他,我希望我的家人能搬到巡捕司住。”
右司主点头道:“可以。”
岳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是泰恒玉器的常客,与李老板的交情颇深,就在前两日,李老板忽然慌慌张张的找到我说‘金鸡岭半山腰那个卖酒的林老头脑袋被人砍了下来。这件事若是让巡捕司知道了,他就要关门大半个月,甚至成为替罪羊,所以就想要我偷偷去查查。’
我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所以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右司主突然插口道:“是李老板给的实在太多了吧!收受贿赂,发现命案不上报,这每一条都可以将你革职处理。”
岳庆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泰恒玉器的老板忙否认道:“右司主大人可真冤枉小人了,小人哪敢贿赂官员,这可是死罪啊!”
右司主冷哼一声,正要继续说话,只听白冷道:“这些以后再谈,我们首要目的是先查清案件真相,岳庆你继续说。”
岳庆道:“我去了林老头家,发现林老头的脑袋是被一刀砍下,又经过上下搜寻,最后发现地面有一个偃月刀刀末压出来的四棱锥印痕,我心中已有了怀疑对象。
但那个人我惹不起,也害怕被灭口,只能将痕迹掩盖,随后又将锁在外面的黑狗扔入屋里,再将外面的痕迹清理干净。
我回到城里,以找兄弟去喝酒的理由,上了北门城楼,在楼上,我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四棱锥压痕,这时候我确信自己没有猜错。
我本以为这件事过几天,就会变成一场意外事故,却没想到……”
右司主沉吟道:“城里有三个人的武器末端能压出四棱锥图案,但用刀的只有一个人,守城将军岳守仁。”
岳庆没有再说话,右司主又道:“他身居高位,为何要杀一个平民呢?是因为这个平民无意间知道了他的秘密,还是平民拿了什么能令他动容的东西。”
白冷从椅子上站起,看向抱胸立在一旁的钟离道:“对上号了,我们去找他吧。”
白冷刚走几步路,右司主突然抬手拦截,道:“里面还有可疑之处,我想,应该查清楚再抓他。而且他官职很大,只能上报朝廷,让朝廷派人下来抓捕。”
白冷甩开他的手,道:“你确实没那资格,也没那实力,但我不同,我有陛下亲赐龙息玉佩,有先斩后奏权,也有能力将他抓捕归案。这些话或许有些伤人,但这是实话。”
右司主脸色略微有些阴沉,他死盯着白冷,眼里充满了怒火。
白冷无视他,走了出去。
钟离低眸看了眼已被右司主悄无声息地拔出半寸有余的长剑,转身跟上白冷的步伐离去。
白冷放缓脚步走在街道上,等到钟离与自己达到同一水平线上时,开口道:“如果岳守仁跑了,那他就是真的凶手,如果他没跑,那凶手就是另有其人。”
钟离疑惑道:“为何?”
白冷道:“案件的指向太过明显,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引导我们走上这条路。”
钟离思量一会儿,点头道:“我明白了。”
白冷满意地伸手拍了拍钟离的肩膀,笑道:“与你对话真轻松,就像是在和我自己说话一样,只需开个头,后面的想法根本不用说出来。”
钟离往旁边移了移,躲过白冷第二下拍肩,道:“过奖了,只是有了一些猜测,或许与你的想法背道而驰。”
白冷讪讪地收回纤手,道:“我相信,你与我的想法只是大同小异。”
钟离道:“希望吧。”
半个钟头后,两人来到了北门城楼下。
此处的城门比起其他三处的城门更要庞大与震撼。
白冷拿出龙息玉佩走至上城墙的石楼梯口,那里设了三道关卡,两百多名士兵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守卫在楼梯口前。
为首的士兵一眼认出了白冷手上的玉佩,恭道:“见过白冷大人,请恕属下身穿重甲不好行礼。”
白冷道:“无碍,我要见你们的将军。”
为首的士兵回头对着手下们挥手道:“放行。”
待士兵们将拦在路口的荆棘栏杆推开,白冷与钟离提步踏入楼梯。
这座石楼梯很特别,每踏入一条台阶,台阶上便会有一道欢乐的乐声响彻,且每一条台阶发出的声音都各不相同。
白冷解释道:“相传一千六百年前,泰州地界曾发生过一次兽潮,一只超越灵海境的圣光白虎携带着数以万计的野兽攻城,城墙一旦被攻破,百姓必定会成为野兽的食物。
守城的士兵怀着恐惧的心情防御,精神状态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没有胃口吃饭与睡觉,不少士兵因此猝死。为了缓解这种状态,庞城的一位音乐兼建筑家利用自己所学,改造了这条楼梯,使之能发出悦耳的音乐放松心情。根据人的重量,这条楼梯一共能发出一万多首音乐。”
白冷又感叹道:“没想到已一千多年了,竟还能奏响。”
钟离佩服道:“若是他还活着,倒真想与他交流一番。”
白冷笑道:“可惜灵王境最高也才五百年寿命,他连灵体都不是,就更不可能活这么久了。”
钟离叹道:“活得太久,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白冷感受到了钟离语气中带着的那种遗憾与悲伤,自觉闭上了嘴。
台阶共有一百零八条,等两人全部走完,这一道自他们脚下流淌的音乐也渐渐消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