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下,薄雪纷飞乱舞,飘入高墙内将身穿漆黑重铠的士兵染白一片。
冷风如刀,敲地墙面咯噔响,白冷与钟离走在楼道上,却并没有被半丝冷风、半片雪花所侵扰,因为城墙边矗立的一排重铠士兵早已用他们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些冷意。
两人没走多远,又被一位年轻小将拦住。
小将戴了一副绯红的厉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年轻又坚毅的眼睛和一张薄得没有半点血色的白唇。他的右手袖口空荡荡地,不知是在哪场激烈地战斗中牺牲了这条最有力的手臂。
他的左手时刻按在了悬挂在腰间的利剑上,似乎只要稍有不对,他的剑就能顷刻拔出,以雷霆之势将危险杀死在襁褓之中。
当白冷拿出那枚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的玉佩时,小将低下身子沉沉地道:“霍起见过白冷大人。”
白冷惊异地打量了他两眼,伸手扶起他道:“霍起!我听过你,你虽居地榜最后一名,却是地榜最后一名汉子。
一年前,你在镜州佰仟山附近监运粮草,你碰到了庐阳王手下十将之末,地榜排名第三百二十一的蓝采光前来毁粮,你硬生生拖了他一柱香的时间,虽然粮草依旧被毁了,你也丢了一臂,但你悍不畏死的事迹却传到了亲征北州的陛下那里,当时我正好在陛下身边,听到他赞道:‘若是朕大荒将士都能如霍起这般悍不畏死,那镜州叛军估计早已被平叛了吧,朕也不用再畏手畏脚的与雪庭慢慢消耗了。’”
听得这话,霍起坚毅的眼睛突然涌出了一股极薄的水雾,当年他拼了命地抵挡蓝采光,最后却被上司一个劲地骂蠢,有时候他真的在想那日若是逃了,他的右手就不会断了,也不会来这守城养老了。
但现在听到白冷这么一说,他瞬间又觉得值得了。
雾气才弥漫至眼角就突然消失地一干二净,霍起抬眸道:“白冷大人,不知您来此,是为了调查什么案子?”
霍起知道白冷虽然有代表陛下亲临的龙息玉佩,但除了用于办案外,无法再干其他的任何事。
白冷道:“我找你们将军岳守仁,他在吗?”
霍起点头道:“在的,两位先随我去客厅休息,我去请将军。”
白冷点了点头,跟在霍起身后。
城墙中心建有一座华丽的高楼,闲时一般是将军的住所,战时是作战指挥中心。
霍起将白冷与钟离安排在客厅,又叫来几位士兵过来伺候,随后离去。
士兵去泡了一壶茶给两人倒上,钟离与白冷都只是闻了闻茶香就放下了杯子。
白冷看着同样一口未喝的钟离,好奇道:“你为何不喝?”
钟离道:“茶叶放多了,而且还没泡够时间。”
白冷掂起茶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士兵,说道:“这是雪树茶,本应用木杯才能喝出它那种热中带冰甜的滋味,却因用了瓷杯铁壶,直接就将价值千万的一壶好茶给毁了。”
士兵被她这么一说,脸色吓得有些苍白,雪树茶有多贵他是很清楚的,就是把他卖了也换不来一根茶叶,更何况这几年他已这样霍霍了不少茶叶。
钟离看了眼被吓到的士兵,不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大部分人喝茶,品地其实并不是茶的味道,而是自己的记忆,吃到茶中的苦涩时,会让人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艰难日子,但再艰难的日子,只要撑过来了,慢慢地就会变甜,嘴里自然也会品出甜,这抹甜并不来自茶,而是来自自己的心。”
钟离的话才刚说完,门外忽然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以及爽朗的笑声。
“不愧是白冷大人,连品茶也能品出这么多道理,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好似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地送我茶叶了。”
两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单薄便衣,身材高大威武的国字脸中年男子带着一队亲卫浩浩荡荡地走来。
岳守仁跨过门槛,挥退战战兢兢伺候一旁的士兵,看着钟离道:“长话短说,不知白冷大人前来找老夫,可是有什么案件需要老夫配合,老夫定义不容辞。”
钟离站起身,抬手指了指白冷道:“将军误会了,这位才是白冷,我只是他的助手。”
在岳守仁高大威猛的身躯面前,长得本是十分高挑健硕的钟离不禁被衬托得有些柔弱,不过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儒雅不凡,一出场就把身材上的劣势给扳平。
岳守仁的目光有些尴尬地顺着钟离所指的方向看向白冷,并指着钟离道:“呵呵,这位公子的气质实在不凡,所以老夫一时间搞反了主仆关系,就,就……”
岳守仁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往外说,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白冷点点头,语气不爽地道:“我明白,这家伙的气质确实出奇的好,即使戴着一副恶鬼面具也拦不住。”
岳守仁点头道:“是的,是的。”
白冷道:“我这次前来,乃是为了金鸡岭酒馆一案。”
岳守仁道:“是需要老夫派遣士兵围山么?按巡捕司那么点人确实太少了。”
白冷摇头道:“不是。”
岳守仁道:“那是什么?”
白冷道:“经过调查,凶手就是你岳守仁,所以我是来抓你的。”
岳守仁愣了愣,随后怒道:“你放屁,老夫没事跑那去干什么!”
白冷起身道:“我也很难相信,但经过调查,确实是如此,还有,前两日你真的没去过金鸡岭吗?”
岳守仁脸色变了变,道:“去了,我去了那里又怎么样。”
白冷道:“那就请跟我走一趟。”
岳守仁冷笑道:“老夫明白了,这案件你查不出来,又怕百分百破案率没了,就想找个人当替死鬼,那毕飞是你亲自推荐过来当城主的,而老夫又与他互相看不上眼,你就想借着这案子把老夫拉下马。
本以为你是个令人敬佩的人,没想到和其他家伙一样,眼里只有自己的名声和利益。”
白冷道:“你是想拒捕了!”
岳守仁道:“陛下只是赐予你破案的权利,可没给你抓捕权。所以你无权抓我。”
岳守仁朝外面挥一挥手,十几个亲卫队士兵顿时一拥而上,将钟离与白冷包围。
白冷扫视一眼枪尖对着自己的士兵们,道:“什么意思?”
岳守仁道:“这案件你既然查不出,那就让老夫抽时间帮你查了,在老夫还未查出来时,就请呆在这里,以免对你珍贵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白冷气笑了,道:“你觉得这群士兵挡得住我!”
岳守仁道:“说不定你天榜的排名也是假的呢!”
白冷抬脚向前一步,道:“假的!”
脚步刚落地,无尽寒气瞬间自白冷体内爆发,扑向众人,只是一瞬间,包围她的士兵已变成了冰雕,寒气继续漫延,岳守仁也变成了冰雕,但他的眼睛还能动,一会儿后,整栋楼也变成了冰雕。
整栋城楼只有两人还是干净地,白冷侧目看了眼钟离脚下那几寸还未结冰的木板,随后看向了岳守仁。
岳守仁身上的冰块正在碎裂,只听一声爆炸声,岳守仁已从碎冰中冲出一拳轰向了白冷。
白冷抬手间使用灵力凝聚一块盾牌,挡下了攻击。
岳守仁身上土黄色的光芒一闪,身上顿时覆盖了一层猿猴一样的岩质铠甲。
他再次一拳击出,拳头之上土黄色灵力不断凝聚,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拳头,在这个拳头下,白冷竟只有他半根手指那么小。
白冷面不改色的看着拳头靠近,并再次抬手凝聚一块巨大的冰盾。
拳头打在冰盾上,盾牌竟直接破碎,拳头继续打向白冷,白冷身体一偏,躲开了拳头。
拳头击空,强大的拳风直接将墙面打出一个巨洞,岳守仁正心疼间,白冷已靠近了他,并一脚踹向他腹部。
岳守仁偏身想躲,腹部却已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寒冰气息入体,他的身体立马如泄气的气球,‘呼’地一声冲出门外。
岳守仁从天而降,砸在城楼十里外的一片雪林子里,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城楼上的钟离看着远处的大坑,说道:“你踢得太远了些吧!”
白冷一指点在被寒冰覆盖的墙面,道:“我不怎么打架,对敌力量把控地并不是那么好。”
白冷的芊芊细指在接触到冰面的一刹那,四周的寒冰忽然软了下来,像水一般重新缩入她手指中。
随着寒冰的消失,被冰封的士兵们也获得了解放,他们先是打了个冷颤,接着不明所以的看着墙面的巨洞。
钟离道:“他要爬上来了,或许会逃,我去把他抓回来。”
钟离跃上城墙,轻轻一点,如燕子般轻盈地在空中滑翔了一会儿,最后落在岳守仁砸出的大坑旁。
岳守仁刚狼狈地从坑中爬出,看见钟离落地,立马又聚出灵力。他后面的大地立马裂开一条百丈大小的裂缝,一只巨大的石猿从裂缝中跳了上来。
它这一跳直接让大地震了一震,白冷刻意保下的城楼在这一震下,直接塌陷。
石猿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岳守仁已在石猿出现的时候跳到了石猿头顶,他控制石猿对着钟离重重一锤。
石猿这么大,锤向钟离的拳头自然也很大,在这个拳头面前,钟离宛如一只蝼蚁,可这只蝼蚁面对比他大几十倍的拳头时,却只伸出了一根手指。
岳守仁见钟离如此鄙视他,心中很是生气,拳头又快了几分,可当拳头碰到钟离的手指时,他才明白钟离愿意伸手指已是对他最大的尊敬了。
石猿的拳头竟在触碰钟离的一刹那碎裂一地,随之碎裂的还有石猿的身体,即使岳守仁耗费大量灵力强化、压制、修补石猿也无济于事,这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凭他的灵力无论如何也填不满。
岳守仁躺在石猿的废墟上,脸色略微苍白地盯着钟离,虚弱道:“你的眼睛,很像一位通缉犯。”
钟离俯视着他道:“长得像而已。”
一匹骏马自城楼奔驰而来,在靠近钟离时,霍起突然拔剑对着钟离脖颈一剑砍下。
剑光自钟离脖颈一闪而过,但''钟离似乎并没有什么事,因为他正在慢慢的转身看向霍起,他的一只手上赫然抓着那柄要他命的剑尖。
霍起座下的马已经不动了,保持着奔跑的模样一动不动,直到钟离转过身,俊马才忽然无力跌倒,随之滚落的还有霍起。
这匹马并不是钟离杀的,而是霍起杀的,在钟离抓住剑尖时,马儿本应无法前进而随着霍起倒跌,可霍起却为了稳住身子,急急地用双腿夹死了这匹马,换得了短暂的平衡。
钟离看向从地上爬起的霍起,将剑丢还回去道:“岳守仁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剑插在地面,霍起抽出长剑,目光死死地盯着钟离。
一旁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岳守仁缓缓站起道:“霍起,你不是他的对手,让开吧。”
霍起不为所动,岳守仁顿时吼道:“听从命令,霍起。”
霍起不甘地收回了剑,岳守仁又看着钟离道:“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钟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岳守仁嗤笑道:“老夫好歹是一名将军,你们处置我,最好还是请示一下州令大人。”
钟离道:“应该不用。”
岳守仁不再说话,钟离也没有再说话。
城外正有一行白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穿貂裘的俊俏男子。
白马将几人围了起来,俊男子从马背翻下,命令手下侍卫道:“把岳守仁绑了,关入大牢。”
岳守仁面对锁链也不反抗,只笑道:“毕飞,你的好手段,老夫知道了。此次不死,必有后报。”
俊俏男子并没有看向他,而是正经地对着钟离道:“白冷大人正在鄙府等待大人,请大人骑着这匹龙马回去。”
钟离点了点头,翻身骑上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