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朝九把荼明月扶到床上躺好,他自己则是一脸愧疚的跪在榻边,望向荼明月心疼的表情就跟看见自己亲爹似的。
荼悠然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一幕。
但凡荼朝九早点醒悟,他干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躺在这儿。
荼姚满脸担忧,欲言又止,李相宜看着他那副样子,忙道:“不用担忧,族长他就是一时心梗气的尥蹶子了,没什么大事,待会儿我扎两针也就没事了………”
“…………不是,”荼姚道,“是外面的族民,还在等着族长主持祭天祈雨仪式,可是族长他现在………”
荼姚微微一叹,片刻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看向荼悠然,道:“郡主,若是不然………这祈雨仪式便由您来完成吧,您是南疆王室的唯一血脉,由您来主持,合情合理,再合适不过了………”
闻言,荼悠然看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荼明月,声音里含着几不可察的笑意,道:“那便………只好如此了………”
话音刚落,床上皱纹横生仿佛苍老到了极致奄奄一息的“老人”突然猛的蹦跶了起来,斩钉截铁道:“……不行!”
荼朝九吓了好大一跳,差点以为是诈尸,险些没被吓背过气去。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你,你没死?”
荼明月这次没手下留情,够不着拐杖,他干脆直接一巴掌扇到荼朝九脸上,恶狠狠道:“你才死了!没良心的东西!”
荼悠然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道:“族长,怎么不装了?以为装死就能逃过去了?本宫大老远前来,若不是做到让我满意的事情,本宫可不是那么好打发走的………”
荼朝九一滞,然后跳下床来,望向荼悠然,赔着笑道:“悠然啊,别听荼姚的,他还什么都不懂,小孩子一个,乱说话,做事又没有分寸,真的是………”
“哦?是吗,荼姚是小孩子?”荼悠然漫不经心的道,“那这么说来,荼朝九就是还未断奶的孩童一个了,那他就更没资格支持祭天仪式了,你说呢,族长………”
族长顿时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
荼朝九按着被打得刺痛的脸颊,眼泪都快飙出来,闻言,怒气冲冲的瞪向荼悠然,道:“本世子三岁就断奶了,不要胡说八道……”
“哦………三岁就断奶了,好厉害啊……,”李相宜边笑边很给力的给他鼓掌。
整个屋内一片安静,只听得见李相宜“啪啪啪”的鼓掌声,让人只觉异常尴尬。
荼朝九浑然不觉,“厉害吧?这祭天祈雨仪式还得我来主持,你们服不服?”
“对啊,”荼明月为难道,“这我们都商量好的,让朝九来主持仪式,悠然你——”
“商量好的?你同谁商量了?”荼悠然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道,“……荼姚?”
荼姚疯狂摆头,“姚不知此事,若是姚早知,倒也不必猜测族长被控制住,宁愿冒着家族被赶出南疆的风险来做这些事了………”
“你们二人私自商量的?”荼悠然目光淡然的看向荼朝九,道,“本宫不答应。”
“你凭什么不答应,你只不过是一个女子,我族从没有女子继承族长之位的传统,若是不然,绵绵姑婆她早就当上族长了,绵绵姑婆她总比你厉害吧?你看,她还不是——”
话戛然而止,“啪”的一声,荼朝九捂着刺痛的脸颊,不敢置信的朝着李相宜看去。方才荼明月打了他一巴掌,这会儿这个彪悍的女子又打了另一边,两边脸颊整整齐齐的高高肿起。
李相宜甩了甩震的发麻的右手,打着哈哈道:“不好意思,手滑哈!”
荼悠然原本盛怒的眸子逐渐平息下来,她朝着李相宜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荼悠然望向荼朝九,冷冷道:“你也知道,当年的族长之位,非我祖母不能胜任……”
荼朝九本想反驳,却被荼悠然平静但暗含波涛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怵,不自觉弱了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爹跟我说的,族长之位,怎能让区区女子来坐………啊!爹啊,你打我干嘛!你看你,刚好就又打我,亏我刚刚还为你那么伤心!!!”
闻言,荼悠然目光漠然的看向荼明月,道:“这是你教他的?所以………连你也这样认为?”
荼明月正暗戳戳的用拐杖捅没长心眼咋就的荼朝九,打的他猴子似的不停的上蹿下跳,那样妖冶的脸和装扮,配上那古怪搞笑的动作,画风诡异,让李相宜直接一整个无语住了。
她难以忍受的摆了摆手,道:“我先出去透透气………”
“族长,你难道没有听见本宫说话吗?”荼悠然再开口,语气已是冷了几分。
荼明月见此,也不敢再耳聋,脸上笑的僵硬,道:“悠然啊,表舅一直都很欣赏你的,你不要听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小子胡说八道哈,以免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荼朝九捂着脸,愤愤不平道:“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你说欣赏老姐不错,却也说过,女子登不得大雅之堂,要我哄着她,把她哄回南疆,日后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荼明月:“………”
荼悠然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荼明月,道:“原来族长竟然打的是这个心思,没想到族长这么看重本宫,倒真是让本宫太受宠若惊了………”
“这………”荼明月脸色又青又白,一阵难言之色。
“本来本宫的确不在意南疆族长是谁,只要ta能让南疆族人过得好,那便是好族长,但本宫现在发现,自己错了,你们都有私心,从不在意族人生活的好坏,只在意能不能站稳这个位置………”
“为了不让本宫知道南疆这边的消息,故意出手阻拦,全然不顾百姓的生死。既然你们当不好这个族长,那便本宫来当!”荼悠然目光平和,眸中却暗藏锋芒。
说完,她转身欲走,荼明月却忽然拦在她面前,道:“祈雨祭台只有朝九能上,你若是执意如此,今日只要老夫还在,你就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说吧,荼明月举起拐杖,拦在门前。
荼悠然见此,冷冷道:“你当真以为,你的命在我看来很重要么?”
笛飞声已经握紧了刀,抿紧唇,眸中光芒冷冽。
荼明月同样眯着眼,一改不堪的形象,整个人气势大变,眸中杀气盛腾。
局势一触即发。
李莲花看不下去了,他挤到两人中间,无奈道:“我有一个问题………”
“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待解决完此事再问,”笛飞声说着,伸手便要拉他。
“唉,别急,先听我说完,”李莲花躲开笛飞声的手,道,“我想问一下,你们现在之所以不去解决缺水的问题,而是来争这个祈雨祭台的位置,是不是确定了今日一定会有雨来?”
“当然,你这不是问的废话,”荼朝九没好气的道,“若是不然,本世子为何非要选在今日搭建祭台来祈雨,还不就是算准了今日会有雨………然后本世子占着这个便利,在祭台上做做样子,族人们就会以为雨是我祈下的,对我死心塌地,支持的人多了,本世子不就是下一任族长么?”
“傻子,你又全部抖搂出来了!”荼明月气的狠狠跺脚。
“………”荼悠然眯着眼,冷声道,“你们果然是打的这个算盘。”
“那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荼朝九梗着脖子道,“非要在祭天的诶子跳出来搞破坏,你的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荼悠然目光淡淡道:“本宫的心思,就靠你………能猜得出来么?”
“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李莲花连忙举手叫停,道,“停!你们再这么吵下去,雨水一天都不会来,你们的族人都快要被渴死了!你!!!”
“怎么可能,”荼朝九张口道,“我们族老都测算过了,今日必定有雨,不信你看………”
说着,他走到外面,指了指黑压压的天际,道:“乌云都已经飘到头顶上来了,很快就有雨下了,我们要是再僵持下去,雨都要下完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的看去,黑色的天空暗沉沉的,果然是要下雨的征兆。
镇子外一片欢呼声,众人高兴的手舞足蹈。
李莲花叹气道:“你再好好看看,乌云是不是往另外的方向去了?”
闻言,荼朝九凝眉一看,果然,乌云在往另一个方向聚集,而他头顶这片天空的乌云,正在慢慢散去。
荼朝九霎时间变了脸色,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族老是骗我的?”
“当然不是,天气本就多变,自然非人力所能窥测,族老也只是预算个大概罢了,”李莲花解释道,“任何突发状况,都有可能改变雨势的走向………”
荼朝九听完,故作深沉的点点头,沉吟道:“原来如此………”
“好了,话题回到最开始的位置,”李莲花微笑道,“世子弟弟,你不是要出去主持祈雨仪式吗?快去吧,别让族人们等急了,他们方才可是情绪高涨的很呢!”
闻言,荼朝九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沉默了。
他耷拉着身子,可怜兮兮的朝着荼明月看过去,道:“爹,这下我该怎么办呐?”
荼明月也是脸色不好看,见他望过来,冷冷哼道:“现在记起来了我是你爹了………晚了!”
“嗨,两位,不要内斗啊,赶紧想想该如何去安抚族人们吧,毕竟人家对你们那么信任呢,上次的祈雨仪式不就是世子弟弟主持的,下了雨,大家不知道多么信任你………”
闻言,荼朝九越发脸色发白,“今日根本不会下雨,我要是出去了,没有下雨,那么大家便不会再相信我,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爹………”
荼明月也是想到这点,脸色骤然变得凝重。
然后他目光瞬间变成了那副长辈看向晚辈一样慈爱的目光,缓声道:“悠然………”
荼悠然拧着眉,这才算是彻底看透了二人。
方才争着抢着要去那个位置,为了阻拦她,不惜以命相逼。
如今知道了这是个烫手山芋,便开始打感情牌,妄想忽悠她站上那个位置,去诓骗自己的族人。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们担心的不是如何解决族人的用水问题,仍是想着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缩在这里。
荼悠然心中一片悲凉,不敢相信当年她外祖爷坚守的族长之位只能由男儿来坐,究竟给自己的族人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族长之位只能由男子来继承,不论此子是否有能力,不论此子是否有品德,南疆的族人们都只能被动承受带来的一切后果。
可是分明………做抉择的不是他们。
“悠然, 你………”荼明月再次开口。
“不必再说,”荼悠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坚定之色,她冷声道,“本宫会去,这族长之位,你们就别再想了。”
说完,她便拂袖离开。
离开的方向却是与祭台不同的方向。
荼朝九耷拉着脸,道:“老姐她——”
荼明月冷冷道:“闭嘴!”
荼悠然回到她娘亲荼青竹在南疆的住所。
李相宜已经等候在那里。
她拍了拍胸脯,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吧,不说下多大雨,这一片一阵小雨是有的,你在台上多说两句话,尽量把他们拖在这里,说完雨就停了,也怪不到你头上………”
“天机堂的雷火弹我也没用过,不知道射程有多远,不过那一瞬间的冲力应该足够把我的这些科技与狠活带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