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化玉几步追上来，盯着她右手腕：“腕上的伤怎么来的？”
无玉右腕上一道细细浅粉的疤痕，她方才递酒时，从袖子下显出来。
那是她摘沈云笈面具，被他利剑所伤。如今成了一道疤，扼在她心上。
无玉无所谓地瞧了瞧腕子：“哎呀，这点小伤倒叫林大人在意上了，我都不不知在哪里弄的。”
“伤痕细小清晰，一看就是利刃所伤。”
“……”她倒忘了，他可是堂堂锦衣卫，观察入微。
无玉挑眉看他一眼：“怎么，林大人这是在审犯人？”
林化玉定定看她一眼：“是金面人所伤？”
“……”还真不能小觑了锦衣卫。无玉不奈烦道，“是与不是，林大人纠结这点小伤作甚。”
“就算为郡主报仇，你也不该单枪匹马，不是还有沈庄主么？”
林化玉见她一人在此，只以为她单枪匹马去找金面人报仇，才有所伤，可他哪知金面人便是沈云笈。
无玉眸色闪了闪，胸腔一阵钝痛密密匝匝浸上来，连带得呼吸也是一滞。
她自以为是的洒脱，没起半点作用，不过是掩上一层蝉翼，一碰就破——自欺欺人罢了。
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往前走了去。
林化玉见她闷不吭声，在原地怔了一怔，忽听前头的无玉道：“林大人不知道吧，沈庄主就是那个金面人。”
她声音飘乎，林化玉似乎没听得真切，问：“什么？”
无玉并未回答，只是漠然沿着山路往前去。
忽的手腕上一紧，林化玉上前扣住了她的腕子，她不解抬眸，他眉心蹙得紧紧的，深深看着她，
无玉有些莫名：“林大人？”
“我……”
无玉见他一幅凝重的神情，准备洗耳恭听。
却听他问：“你要去哪？”
“……”无玉看了看山下冉起的炊烟，用另一空闲的手摸了摸眉毛：“不如找个花楼喝个花酒？林大人可有兴趣？”
他依然是那幅神情，看了她半天：“……好。”
花楼的姑娘酒一杯一杯的倒，无玉就一杯接一杯的喝。
林化玉捏着酒杯，默默看她。
或许喝醉了她会好受些。
她酒量好，到后来，索性挥退了花楼的姑娘，就着酒壶灌自己。
林化玉见她终于是醉了，夺下她手上的酒壶，轻声道：“但愿一醉能解你千愁……”
无玉迷蒙着眸子，笑笑：“林大人，你看我啊，儿时，好心收养我的养父母死了……后来……后来捡我的爷爷又病死了，再后来阿爹为了救我也死了……再再后来小宁也因我，死了。”她伸着指头狠狠地戳了戳自己，“……我信任的人骗我……我喜欢的人也骗我……不过呢，我也骗了别人……整个东林……”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
她趴在桌面上，半边脸贴在臂弯里，有泪水从眼角流出。
林化玉看着那颗泪珠，顺着眼角划过鼻梁，悄悄没入另一只眸子里。
他抬手，拇指轻轻抚过她鼻梁，抹去那一点湿润，又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似乎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才敢轻轻碰碰她。
*
姑苏太湖畔天下庄。
沈云笈将江佩虞安葬后，已将肖九灵送回天下庄。
但只对庄内弟子说明，肖九灵是因试药而中毒，导致昏迷不醒。对肖家姐弟二自以实情相告。
夜里，沈云笈找了肖方燱来自己房间。
肖文燱从门口窜进来：“大师兄，你找我何事啊？”说话间，已坐到沈云笈跟前。
沈云笈将《金针决脉录》搁到他跟前：“这是师父留下的。”
肖文燱瞧见着封面上几个遒劲黑字：“金针决脉录……就是这个叫爹走火入魔的？”
沈云笈略一点头，正色道，“文燱，从今日起，你需得收起你的玩心，认真研学医术……”
“噫？大师兄，这什么脉录的我好像看过啊。” 肖文燱本是不愿听他说教，心不在焉翻着《金针决脉录》，突然指着最后一页说道。
怎么会？此书除了师父与他再无第二人知晓。
沈云笈微蹙了蹙眉心：“你再仔细看看。”
肖文燱依言细看，又翻了翻前一页：“这一页我也看过。”紧接着又将整本书翻看了一遍，“唔，整本我都看过啊。”
“你从哪里得来？！”
“姐姐啊，她给我的，不过，她给我的封页上没有写金针决脉录几字，就是随便订的一本册子。”
“何时？”
肖文燱挠了挠头：“嗯……大概就两三个月前？”
“还有呢？”
“姐姐让我仔细看，然后指着最后那一页问我，如何施针打通穴脉，运行周天什么的，我看这绝非一般医书那么无趣，也就很有兴趣的研究了一阵子。”
肖文燱之所以不肯苦学，是他觉得平常那些医术太好懂，无趣。
“我反复试着作了几次金针施穴 图给姐姐，后来姐姐便没再找我了，哦，那时候姐姐还把我叫去了京师。”
“那本册子呢？”
“应该在姐姐那儿吧，后来我问她，她只说我的金针施穴不成功，便不了了之了。”
“唔……”肖文燱想了想道：“有件事我觉得该跟大师兄说说。”
“嗯。”
“那时在宁远遇见大师兄、小宁还有顾师父你们了嘛，姐姐本要住到衙内来，可是那天她来的时候怪怪的，就是顾师父受伤那天，然后姐姐就叫我陪她回庄。”
“姐姐回庄后，我瞧她样子不大好，还担心她有什么事，结果她整天一个人呆在药田，侍弄药草，我便没在意了。过了大概半个月，有一日，我在药田远远瞧见一个黑衣妇人，前来找姐姐，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那黑衣妇人离开后，姐姐就去了京师。不过姐姐还自以为我不知此事呢。”
十面死后，江佩虞便将主意打了肖文漓身上。
那日，肖文漓正在药田，眼见一黑衣妇人从田间走来，站在她面前。
她定定看黑衣妇人几秒：“何人？”
江佩虞道：“我是云笈母亲。”
肖文漓可从来没听沈云笈提到过。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江佩虞。
江佩虞道：“云笈大概从未提起过？也怪我，儿时待他太过严苛。”停一了停，“我知道你心里有云笈。”
肖文漓眸色变了眸，默然不语。
“如果我有办法，叫他与那顾无玉此生不再来往，需得你来助我，你可愿意？”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