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闻香教弟子上报,说是查到金面人老巢,正是京效百里畔一座无名山庄。
无玉高坐在厅堂正椅上,一旁立着的李名胜看不出她是个什么神情。
李名胜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悄默声挥退了上报的弟子,试探着道:“玄护法,可要属下率弟子前去?”
“不必了。”无玉起身,走出厅堂。
等她一走,李名胜随即叫来那上报的弟子。
他本想在此事上记一大功,没想让个不知名的弟子先抢了去。
一番细问,才知,并非那弟子能力有多突出,而是一个头戴帏帽身穿装斗蓬的人,丢了一张字条给他,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金面人所在之地为百里畔无名庄。
末了,那弟子还补充一句,瞧那身段像个女子。
李名胜一挑眉,仔细琢磨了一番,随即照着那弟子脑袋上呼了一巴掌:“你怎么不早说!”
就说嘛,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金面人的消息。
那弟子抱着脑袋倒是挺委屈,你也没问啊。
这怎么都像请君入瓮啊,李名胜琢磨着。
他狗腿可不是一般的瞎狗腿,他脑子有的是弯弯绕,从之前的教主争夺一事就可见一斑。
……不过,瞧玄护法方才神情,倒好像不急于去找那金面人。
不过,还是得将此事速速报于玄护法,以免不测,说不定也能记一功。
岂知,无玉方才虽无动于衷,却鬼使神差到了百里畔。
山间云雾里,悠见百花缤纷,仿若仙境。穿过一丛松林, 一座无名山庄在云雾里影影绰绰,寂寂无声。
……他竟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无玉走上庄前那座雕栏木桥,忽顿住。
……不能为小宁手刃仇人也就罢,她来这里又为了哪般?
欺你骗你杀你至亲之人,径自还割舍不下?!
她正欲转身离去,数名黑衣人从暗影中窜出,拦了去路。
无玉微抬眼皮,淡漠扫过黑衣人。
只见她身形一动,掌影飘乎间,数名黑衣人已倒地。
倒了一波,却又迎上来一波。
淡漠的眼眸渐渐变得冷厉。
“既然找死,那就杀个干净!”今日,就毁了这山庄!
一黑衣人飞快向庄内最西面一座院落奔去。
单膝跪于屋外,报道:“公子,有人闯庄。”
沈云笈正吩咐哑仆,要将肖九灵运上马车。
庄子如此远避人烟,从未发生过闯庄之事。
难道……
他微一蹙眉心:“一人?”
“是。”
黑衣人话音方落,沈云笈已急急掠出院子。
无玉一身玄衣,不染片血,束在脑后的墨色发带随着发丝,轻拂在脸颊上。
发带上却是染了血渍,在脸颊上扫出丝丝血痕,衬着她眼瞳若隐若现的暗血色。
她一步步踏进,身后黑衣人已倒了一片,前方的黑衣紧握着兵器,却没有一个敢迎上去,只随着她的进前一步一步向后退。
忽的“嗖嗖”之声,八面飞镰射出,无玉身形微动,挥袖间飞镰尽数回击回去。
只听几声闷哼,屋瓦上的黑衣人纷纷裁了下来。
地上黑衣人趁隙攻出,无玉掌影飞动,黑衣人纷纷被摔砸出去,两名黑衣人将一门扇撞得四分五裂。
门扇一落,正望见门内厅堂上,一黑衣妇人,歪斜在桌旁。
无玉踏进厅堂,那妇人微抬了眼皮,轻望她一眼:“你……没想到竟是你……”
那时江佩虞见她明明一介小乞,却笑得天真无忧。不知是否是那笑容太过刺眼,江佩虞便将小乞指给了少时的沈云笈,要他杀了她。许是那小乞太过明媚,江佩虞至今仍依稀记得小乞眉目。
“不是……云笈……是我是我……”话未说完,已没了下文。
无玉不太懂她在说什么,上前探了探她鼻息。
死了!
“……母亲。”身后轻轻传来一声。
母亲!?
无玉僵硬转过身。
他仍是戴着金面,一身黑衣。
难道在这庄内,他也不曾以真面目示人?
沈云笈的目光落在她右手上,无玉下意识往袖内缩了缩。
只听沈云笈轻轻道:“这下,我跟你,算是两清了么?”
……人不是她杀的。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她杀了他的母亲。
她默然看他,厅堂一片死寂,最终沈云笈越过她,抱着江佩虞的尸身走了出去。
李名胜没找到无玉,功也没法邀,几天过去了,连个玄护法的影都没见着。后来才知,心心念念的玄护法自个跑到洛阳去了,害他白白担心一场,还生怕她中了套。
北邙山。朱淑宁墓前。
无玉手里拿着个彩泥人,青衫飘带,栩栩如生。她转着泥人瞧了瞧,衣角已经缺了一块。
原本朱淑宁是天天揣在身上的,无玉就笑她:“你再这么揣下去,你师父我就得缺胳膊少腿了。”
朱淑宁这才找个檀木匣子给它给装了起来,不过也是装在包袱里,走哪来带哪。
无玉不满道:“你师父天天跟在你身边,你还带个泥人,算什么事。”
朱淑宁笑嘻嘻回她:“这个是师父分身,可不能让她孤伶伶一个人呆着。”
无玉道:“那当初,你该捏个小朱淑宁,将她俩搁一块才对。”
朱淑宁一拍手:“嗨呀,我怎么没想到。”想了想,“不过当时那有求师傅没彩泥了,想要也捏不成啊。”
无玉在朱淑宁墓前挖了个土坑,将小泥人埋进去。
“小宁,师父差点都忘了,现在才把它拿来,就当师父陪着你吧,你可别不满足啊,早晚呢,师父也就真的来陪你了。”她絮絮叨叨,将小泥人埋好,突然就安静了。
无玉靠着墓碑缓缓坐了下来,望着苍茫天际,灌下一口酒,缓缓道:“小宁,师父没能为你手刃仇人,你别怪师父……”
日落夕沉,无玉远远看见一个人从山道上走来,等他近了,她朝他唤了一声:“林大人。”
林化玉倒没显得有多意外,似乎知道她在此地一般,走到她身边坐下。
无玉将酒壶递了递:“喝酒吗……”这才发觉酒壶似乎空了,将酒瓶倒一倒,讪讪一笑:“空了。”
林化玉定定看她一眼:“怎么不见沈庄主?”
无玉神情微一凝,随即起身,大咧咧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不早了,我下山了,你再陪小宁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