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玉以为是夜笙那只黑鹰,仔细看了一眼,发觉不是。
玩笑一句:“兴许沈庄主院里有好吃的。”关了窗扇,拉了朱淑宁,“关窗睡觉啦。”
黑鹰在半空中盘旋一圈,沈云笈走出屋子,黑鹰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随后他取下黑鹰脚上的细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两字:速回
夜鹰随即飞出,沈云笈进屋,随手将纸条放入烛火之中,烧为灰烬。
翌日,沈云笈以回家探望母亲为由,与无玉众人告了辞。
沈云笈一走,无玉突然觉得无所事事起来。
林化玉伤势较重,朱淑宁一直忙着照顾他,虽然只是忙着吩咐仆从照顾他,倒也是没多少时间顾及无玉。
张炎惑转着轮椅到无所事事的无玉跟前。
“阿瑜啊,如今你也不是顾家之孙,你不打算昭告昭告天下?”
无玉嗑着瓜子含糊道:“我那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昭告什么天下。”
“怎么,你还想让那些朝廷狗腿子继续来咬你?”
无玉想了想,吐了一口瓜子皮:“师父,我先去见一个人。”说着把手里一把瓜子丢给张炎惑,飞身出了院子。
“唉?这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张炎惑嗑着瓜子,一回头,瞧见顾随在身后,颇感叹的道,“小顾啊,你说我这徒儿啊年纪轻轻的就这般坎坷,背着别人的身份,挨了不知多少刀剑,好不容易见到自己亲爹,唉……”
张炎惑叹上一口气,摇摇头,“幸好有我这个师父,教了一身功夫,要不然早死几回了。”
又笑眯眯地捏着胡子,“嗯,那个沈庄主,很是不错,配我家小玉儿甚好甚好,你说是不是啊,小顾?”
顾随看着无玉消失的方向没说话。
张炎惑不满:“你咋又变成闷葫芦了。”
无玉在信王府附近的茶楼,寻了个雅间,嗑着瓜子,喝着茶,看着楼下的折子戏。
那戏里,小姐与公子分别几日后,相思不得解,终悟,她早已心系公子已久,只是情深不自知。遂,书信一封尽表倾心相思之意,两人终成眷属。
无玉心想:这小姐心窍也够迟钝的。
两初戏看下来,又听了一段说书,夜幕才临。
无玉丢了银子给小二,飞身进了信王府。
寻到后院,正见信王与王妃在院中对弈。
王妃落了一子。
听信王道:“王妃这子甚妙。”
周氏一笑:“王爷谦让了。”
信王一笑:“我可没让你。”
无玉暗想:这大概就叫琴瑟和鸣罢?
从前信王也教过她棋琴书画,她学起来甚为艰难,倒是在武学上有些天赋。
她这么想着,干脆往屋顶一坐,瞧着两人下完一盘棋,才向信王身后的王承恩丢了一颗石子。
王承恩探手一接,抬头一望,见无玉正坐在屋顶朝他挥手。
信王察觉他动静,顺着他目光望去,瞧见屋顶上的无玉,心下一喜,起身唤道:“玉儿!”
周氏默默退下。
无玉飞身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王爷。”
信王眉心微拢:“何必这样恭敬。”
无玉不语。
“好久没见你了,你……”说着上前拉她的手。
无玉微一退,避开,信王落空。
“玉儿有一件事问王爷。”
信王默默收回手:“何事?”
“我成为顾家之后,王爷是不是为了所求之事?”
“你……”
“我已查清身世。”
“是何人家。”
“江湖武夫而已。”
“你怪我吗?”
她不答,只问:“王爷是还是不是?”
信王沉默片刻:“是。”
“那如今玉儿这个身份对王爷可还有用?”
“玉儿……我不曾想那样一个身份,会让你历经血雨腥风,甚至生死无常……”
东林在朝堂早已失势,只是唐宗令若知他叫人冒认顾家之后,怕是对他另有词色。他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王爷请回答我。”
他默然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好,玉儿便还是顾无玉。”无玉揖下一礼,转身掠上屋顶,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信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承恩,本王仍就只为了自己,当是永远挽不回她了罢。”
王承恩回道:“王爷,世上总难有两全其美之事。”
*
沈云笈回到百里畔,才知江佩虞因得知十面死的消息,情绪大动,身子抱恙。
沈云笈为她施过针。
江佩虞轻声问:“云笈,你会不会怪母亲?”
“……什么?”他微讶。
江佩虞轻轻抚着他的脸:“母亲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曾疼惜你分毫,甚至将你拉进仇恨的泥沼。想想这些年,母亲实属是在折磨自己,也折磨了你,也实属可笑。”
“母亲,你……”
江佩虞慈爱一笑:“今后,你只做你的白衣圣手,有空就常回来陪陪母亲,可好?”
“母亲……你愿意放下仇恨?”沈云笈动容万分,微微哽咽。
江佩虞点点头:“嗯。”
“好,云笈以后多陪您。”
*
沈云笈重新回到无玉住的京郊宅院时,就看见湖面靠着山林那一面,停着一叶小木船,一个灰青衫的人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脑袋上盖了顶草笠,躺在木船上,身旁插着根钓鱼的竿子,鱼线直直垂进水里。
岸边是欺雪的梨花,零零飘落在她身上。
沈云笈从湖面掠去,轻轻落在木船上,船身微微晃了一晃。
她都将船停在这儿,还不让她清静清静。
——这宅子里住着的,谁能掠过湖面到这里来?!
无玉正要抓下盖着的草笠,草笠已被人揭开。
无玉“噌”地一下坐起来:“沈庄主!你、你……怎么来了?”
他盯着她:“我不该来吗?”
无玉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因沈云笈离开七八日后,她鬼使神差地给他写了一封信,送到京师天下庄的医馆叫人转达。
送去的第二天她就后悔了,又跑到天下庄的医馆里,想拿回那封信,结果馆长告知,一早沈云笈就来过医馆,信已交到他手里。
无玉颇有些心神不安地回了京郊宅院,等了三四日,一切既如往常。
她暗想那信,从另一角度来看,也就是稀松平常的一封信罢了。
好不容易定下来的心,今日沈云笈一来,她又慌了。
都怪她,前些日就不该在茶楼里看那折子戏。
人家那是两情相悦,她这……说不好,要闹笑话,以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她心思百转千回之际,沈云笈从怀中摸出一折信笺,无玉一看,正是她那封信用的拱花浅青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