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长矛刺入无玉肩膀,她脸色都未变一下,挥刀斩断长矛,继续斩杀。
豪格小贝勒躲在重围之后,透过重重兵士,他看见了无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似一把利剑将他刺穿。
他下意识拉了下马缰,勒马退了半步,旋即又大喝一声:“给我杀了他们!取首级者有重赏!
无玉大喝一声:“小宁!”
朱淑宁会意,朝着一个方向连扣机括,沈云笈与林化玉负责二人后方敌军;无玉夺过一根长矛横扫出去,立时包围圈多出一个缺口来。
只是缺口很快被另外的骑兵填补。
如雨长矛齐向无玉刺出。
千钧一发之际,骑兵忽被冲散,就见数十头牛冲进金军骑兵队伍,横冲直撞,将金兵撞得人仰马翻。
再一看,一身黑衣的李尧飞身而来,对几人道:“上马!”
重重惊马、蛮牛中,李成侍的尸身被无数蹄脚踩踏。
“阿爹!”无玉目眦欲裂,跃身要往李成侍尸体奔去。
李尧一把按住她:“阿瑜,不能过去。”
无玉红着眼,打掉李尧的手:“我不能让阿爹死无全尸!”
“你这样只会让义父白死!你想让义父白死吗?!!”
李尧拉住她,被她一掌拍回:“他是我亲爹!”她言下之义,指他义子无心。
沈云笈一把拉住她手腕:“阿瑜,冷静些,李伯父为什么而死,你不明白吗?”
无玉颓然一顿,沈云笈揽住她腰身,携她跃上马背。
快马奔出,无玉回头望着李成侍的尸身一点一点淹没在重重乱马中,痛得肝胆具裂。
几人连夜奔逃,终于到了大明境内。
李尧勒马停下。
“我们就此别过吧。“
无玉:“李大哥,你要去哪?“
“我手上有一部分金国的情报网,自然不能让他们继续存在。”他本已调转马头奔出,又回过头来,“阿瑜,别怪我,义父对我唯一的嘱托,就是确保你安全离开金国。”话罢,策马奔出。
原来父亲早算好了最后一步,连同他的死一起算了进去……
无玉望着他,直至一人一马成为天际一个黑点,她下马,跪伏在地,朝着盛京的方向,重重嗑了三个响头,最后一磕久久未起,几人只见她肩头搐动,无声恸哭。
三人看得难过,朱淑宁更是跟着掉眼泪。
良久,见她稍稍平息,沈云笈轻轻扶起她,无声为她抹去眼泪,拭去尘土,扶她上马。
*
一行人从盛京回来,大大小小的伤带了一身,回京郊宅院的时候,张炎惑翘起胡子骂道:“谁把我的宝贝徒弟和徒孙伤成这样?”又看了眼一同回来的沈云笈、林化玉,“还有……两个徒婿。”
朱淑宁看了一眼林化玉,抿了抿嘴道:“师公,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还不快快去寻大夫。”
养伤半月有余。
初春的梅已开。
无玉肩头被长矛刺的一个血窟窿,留了一个狰狞的疤。
她摸出之前沈云笈给她的玉肌露,倒了两滴,才发现没有了。
沈云笈跨步进屋,正从镜中瞧见她肩上的疤痕。
无玉也从镜中瞧见他,忙拉上衣服。
沈云笈转过身去:“小宁,告诉我你在睡觉。”
“朱小宁这丫头该抽了。”那丫头明知道她在上药。
沈云笈背身伸手递出一个白玉瓷瓶:“玉肌露,擦上吧。”
无玉接过瓷瓶,沈云笈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无玉想起先前在红枫镇,他为她治伤时,倒好像还没这么见外……
随即又听他在门口道:“今早起来,看见后山开了一片梅林,要不要去瞧瞧?”
无玉想了想,应了一声:“好。”
擦了药,穿好衣同他一起往后山梅林去。
梅林暗香阵阵,两人并肩而行,未有言语。
无玉低着头,忽觉一片衣袖在头顶掠过,她一抬头,见沈云笈将一支长出的梅花拨开,才不叫她撞上。
无玉忽然觉得,不管是她的狼狈,她的危险,她的意外,他总为她一一化解了,想到此,心下一股情绪涌上心头,却又稀里糊涂搞不清这情绪的源头。
她怔怔望他。
他轻声问:“怎么了?”
她一回神,摇头笑了笑:“没、没什么。”
沈云笈听朱淑宁说,她近来对什么事都厌厌的,想来是心中郁结未消,只是这种痛失亲人的事,旁人无从劝解,他只能陪着她,看花也好,信步也好,望她能暂解烦忧。
往后几日,沈云笈总能想出各种眉目的闲事,叫着无玉去做。
先是一同煮茶下棋。
在无玉连输了几盘后,干脆一抹棋盘不下了。
道了一句:“我记得那夜,我可总是与沈庄主打平手。”
沈云笈轻笑。
再是,一同垂钓。
两人插竿于湖边,沈云笈已钓上两三条,无玉那头却未见有鱼上钩。
忽见一条鱼游上水面,她干脆石子一弹,将那鱼打翻了肚,正自得意,就见那鱼缓缓向湖里沉了下去。
无玉只僵了一僵,假装没刚才那回事。
沈云笈哑然失笑。
一日,沈云笈叫着她策马踏青。
春意盎然,两人策马奔了一阵,在花田间停下来,两匹马儿交颈轻摩。
无玉看了眼沈云笈,正对上他的目光,她心下兀自一跳,胡乱指了一指:“这花真好看。”
沈云笈看着她慌张的模样,眼底生出笑意,配合地“嗯”了一声。
又一日,沈云笈又拉了她在林中散步,边走,边挑捡了路边的石子。
无玉问他:“沈庄主,你捡石子做什么?”
“自然是给你。”
无玉掂了掂腰间的袋子:“那敢情好,正好石子用得差不多了。”
于是林间步道里,就见一青一白二人,饶有兴致地捡起石子。
晚上,无玉数着袋子里的石子,嘴巴径自裂到了后牙槽。
一旁的朱淑宁笑道:“师父,这石子是金子吗,你笑得这么开心。”
无玉捏了捏自己脸颊:“啊?有吗?”
朱淑宁走过去抱住她胳膊:“师父,你别难过了,生离死别常有时,我们只要将我们重要的人牢牢记在心中,那也等同于长长久久的陪伴着我们。”
无玉轻轻一笑:“徒儿说得对,真是为师的一剂良药。”
“哪里呀,明明沈庄主才是师父的良药,我可不敢抢功。”
经朱淑宁这么一说,她恍然一悟,沈云笈叫她干这干那,就连烧火做饭都要叫着她去,其实是为她解郁。
无玉笑眯眯的:“嗯……你们都是。”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窗上投下一点影子一划而过,两人好奇推窗望去,只见一只夜鹰,在皎月下飞过。
朱淑宁奇道:“咦?师父你看,夜鹰落到沈庄主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