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玉听他问自己是否记得，便道：“……这东西，我见过？”
“原本就是你的。”
“啊？”她微微一讶，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沉吟道：“我八岁那年烧得厉害，之前好多的事没什么印象，这不大好看的东西，想必我也没多大在意……不过我瞧着倒也有些眼熟……”
停了一停，又径自不解：“我的东西怎么会在沈庄主那儿？”
“儿时，你就用这个，非要跟我换银钱。”
无玉哑然，不想她儿时与沈云笈有一面之缘，但却是建立在她问人家要银钱的基础上。不禁想起，两人之所以相交相识，还是因为她问他借银子……
想到此，忽然一拍脑门，想起儿时，她见他的第一句话，竟是夸人家生得好看!
无玉暗自将自己嫌弃了番，略略一笑：“当时，当时我本来还要还你余钱的，你怎么就走了？”
沈云笈微一怔，轻敛眸，掩了眼中一丝情绪，随后又抬了眸子，似玩笑般：“欠我的银子倒不必还了。”
“哈哈，既然沈庄主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 转手指了指铁牌，“那这个与慕容庄有何关系？”
沈云笈正言道：“当日，那货箱掉出的除了铁器，还有一本账册，账册左下角有个小小的图纹，便是与这铁牌的图纹一模一样。”
无玉想了想，道：“慕容家的标记是紫金龙纹……这个图纹是购买铁器一方的特殊标记？”
“应该是。”
“那么多的私铁竟没人查？”十来个大货箱，里面装的东西应是与那个烂掉货箱装的如出一辙。故尔秦焰才会慎重地先回庄。
“慕容庄起初靠给北方驻军运送军粮，拿到盐铁的特许经营权。慕容庄百年经营中，已逐渐渗透边防军和各级官员，形成一个官商勾结的大网，私下所售盐铁早已超出特许经营配额。”
“那什么人敢买这么多铁器？”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批铁器，要通过张家口运往关外。”
张家口是明蒙互市重要之地。
无玉道：“卖给蒙古人？早年明蒙互市后，双方早已实现和平。慕容庄卖出的铁器，决非我们所见，数量怕不可估量。难不成蒙古存了异心？”
只听沈云笈道：“关外不只有蒙古人。”
“……是了，还有定都盛京的金人。”
沈云笈不置可否。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卖国通敌!”
“商人无利不往，唯图方寸之所得，少有家国之义。”
无玉一叹，又仔细瞧了瞧那铁牌：“那……它跟我又有何关系？”
“你可知它来历？”
“听爷爷说过，自小便戴着。”
沈云笈定定望她一眼：“或许……你该查查它的来历。”
无玉暗想，这个迷团缠若是不搞清楚，免不了总惦记着，便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待翌日，秦焰便引着四人去见慕容庄庄主慕容凡。一路穿廊过院，只见庄院质朴雄大，比之江南的精巧华美又是另一番景象。
到了厅堂，只见堂上坐了一个人，锦衣玉带，生得一派的儒雅，不见一点商人的市侩之气。
见四人到来，“哈哈”一笑，迎上前去：“四位小友真是风姿卓然，年轻才俊啊!”
四人听他这番夸赞，皆是一笑，倒少了许多生份。
四人方坐定，又听他道：“老儿就喜欢结交你们这些个年轻人，总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许多，四位如不嫌弃，不防在庄上多住几日。”
无玉见其为人甚为热情，眉眼间透着玩童心性，心下竟也生出几分好感来。
朱淑宁笑道：“我们四人闲游，既然慕容庄主盛情，我们就不推辞啦，正好也将平阳游上一游。”说着转头看向无玉，“是不是，师父？”
无玉见这丫头一番话正中自己下怀，满意地点了点头。
慕容凡见她说得娇俏，笑吟吟地道：“那好那好，只是姻姻近来病体不康，倒不能作陪玉姑娘，就叫镜儿陪同你们吧。”
无玉闻言，道：“三小姐的病要紧吗，沈庄主在此，可叫他瞧瞧。”
慕容凡笑道：“真是巧得很，肖姑娘也在庄上。”
沈云笈倒未想到肖文漓在慕容庄。
几人又是寒喧一番，无玉只道要去看一看慕容姻，便由秦焰引着去了。余下三人，便由管家引着逛庄子。
无玉跟着秦焰方到一方院落，便听一缕淡淡琴音，只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调不成调，不成一曲。
她走进去，只见一棵雪梅树下，慕容姻裹着一袭厚厚的狐裘，单手拨起一根琴弦，神情空远落寞。
秦焰上前道：“小姐病中，不应在外受这寒风。”
慕容姻缓缓收回幽远的目光，定定落在秦焰身上，那目光里似有怨，似有气，似有戚然。在看到秦焰身后的无玉时，才微微一柔，叫道：“玉姑娘。”
无玉见她面容甚为憔悴，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变得暗淡无光，脸颊瘦峋，面上还生出几颗黑斑，美貌容颜顿时减了几分。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美人病成这样。
无玉上前扶了她：“慕容姑娘，外面风寒，还是回屋吧。”
慕容姻轻浅一笑：“原本知道你来了，却不能作陪。”
“哪里的话，慕容姑娘好生调养身体才是。”
正说着话，慕容镜摇着折扇笑吟吟地走进来：“小姻，你看谁来了？”
只见他引进来一个人，五观端正，算不上出色，颈上围一雪白狐裘，披一件轻羽披风，满身清贵之气，身后跟了个配剑的黑衫男子。
慕容姻见到他，似有些惊讶，好像他不该出现在此地。
慕容镜道：“听说你病了，贝……”说到此，目光看了一眼一旁的无玉，转了口道：“贝公子便特意大老远的来看你。”
慕容姻轻轻一笑：“我这幅病容，贝公子可莫要记到心里去。”
无玉见她言语娇俏，与方才的落寞完全不同，说话间，眼光却扫了一眼一旁的秦焰。
那贝公子道：“无论什么样，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说着，便去扶了她的手。
慕容姻也未躲开。
秦焰一揖礼：“小的就先退下了。”
无玉也忙道：“我改日再来看慕容姑娘。”
脚下快上一步追上秦焰，等出了院门，好奇问道：“秦大哥，那贝公子是慕容姑娘的意中人？”
秦焰脚下一停，沉默片刻道：“是小姐要嫁的人。”
无玉随口道：“哦，虽然长相稍逊色一些，好在风采卓然，倒也配慕容姑娘。”
秦焰道：“玉姑娘，我还有事，就不相陪了。”话罢，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