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笈温润的母指描过她的唇瓣。
无玉一怔,心上似被一簇火苗烫了一下。
“轰隆”一声,一簇烟火在头顶上空炸开。
也像在她脑袋里炸开了一朵,腾的一下,整个脑袋都是一热,弄得她晕乎乎,似浊酒染了半许清明……她明明没喝多少酒。
无玉下意识晃了下脑袋,结巴道:“沈、沈庄主我、我大概酒劲上来了,有些晕,先、先回了。”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向夜色里奔去。
她竟用上了轻功……简直是落荒而逃。
那摊贩惊叹地望了一望,随即问道:“姑娘怎么走了,公子胭脂还买吗?”
沈云笈低头盯着描过她唇瓣的母指,上面还有胭脂的绯色,应道:“买。”
*
朱淑宁回到别院时,就瞧见自家师父坐在湖边亭,往自己脑门上硬生生拍了几巴掌。
她跑过去,好奇问道:“师父是什么想不通,要这般虐待自己?”
无玉摸着一直未退烧的耳垂:“我……那个有点头晕。”
朱淑宁可惜:“啧,难得良辰美景,你怎么就头晕,该跟沈庄主多玩会。”
无玉挑了挑眉,笑道:“你跟林化玉怎么也没多玩会儿?”
朱淑宁“哼”了一声:“林化玉那个人无趣得很,莫名其妙地问了我几句近日的状况,就要跟我告辞。师父你被沈庄主带走了嘛,我自然要拉着他陪我了,结果他硬是把我一人丢大街上,气死我了!”她老老实实交待完一通,没觉察无玉话中另有它意。
无玉瞧她八卦自己一个顶俩,到自己时就变迟顿。
无玉左右手齐上阵,捧住她圆脸蛋搓了搓:“哎哟,我这个徒弟怎么这么可爱!”
“唔......师父轻、轻点……”朱淑宁往她眼前凑了凑,“哎?师父,你涂了胭脂,师父你嘴巴上涂了胭脂呀!”
四角亭晕黄的灯光下,朱淑宁发现自家师父唇色绯人。
无玉下意识抿紧了唇瓣,脑中浮现沈云笈为她涂胭脂一幕,脑袋里又炸开了一朵烟花。
朱淑宁一脸兴奋:“师父,你跟沈庄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无玉抬手一个脑瓜崩敲在她脑袋上:“睡、睡觉去,明天早起练功。”
朱淑宁“哎哟”一声:“好疼啊,师父,下会下手可不可以轻一点。”
“可以啊,只要你不八卦你师父我。”无玉起身往院子里去。
朱淑宁追上去,抱住她一边胳膊:“师父这是欲盖弥彰啊,你不说,要不明儿我去问沈庄主?”
无玉作势又要敲她,朱淑宁连忙将她两只胳膊死死抱住,对着她卖乖一笑,“我闭嘴啦!”
*
中秋一过,朝堂之上,阉党凭着手中编造的《东林点将录》,罗织蔓引,任由东厂缉捕人员四出横行,凡过之地,血染遍野。
庙宇之下,墨衣夜行,邪道横出,四杀屠戮,但凡与东林有关者,皆沦为亡魂。
其中以太玄山庄最为惨烈。有闻,少年庄主彭岚真一剑毙于一金面黑衣人剑下;太玄庄两百一十二口人无一生还,方圆数里血腥冲天,就连那彭玄宗夫妇的墓也给毁了。
一时之间,肃杀之气笼罩了大明山河。
无玉同远在钱塘的高世宁等人通过一次书信,只万千叮咛,需以蛰伏。
信王那儿也没再传过任何消息。无玉只好窝在京效别院,专心教授朱淑宁武学。
期间,无玉得知,福王离京会先往石佛口礼佛,随便打发了一个理由,消失了几日,跟到石佛口查探了一番。
虽没瞧出什么端倪,却让她生出一个大胆的揣测,闻香教幕后主使会不会就是福王?
只是现无证据,她只压在心中暂且不表。
两月有余。
这日,福王府里的一个仆从将一样东西送到了别院,朱淑宁一接,见是信王府的喜贴,那仆从并带了一句话,叫她一定要带上一个人。
朱淑宁自然知道要她带的这个人是谁,只是师父愿不愿意去,那可不是她能左右的。
湖边一叶小舟,无玉眼上盖了两片黄透了的银杏叶,双手枕在脑后,正晒太阳。
也不知师父见了这喜帖心里是什么滋味。
朱淑宁犹豫着走过去,蹲下身子,试着叫了一声:“师父?”
无玉懒懒地“嗯”了一声。
朱淑宁想了想,抬手揭了她眼上两片叶子,将喜帖举到她眼前:“五哥哥大婚,要我一定带你同去,师父可去?”
无玉盯着那喜帖沉默片刻,简单吐了一个字:“去。”
*
翌日。
夜幕西沉,信王府红绸彩挂、灯影婆娑,满目尽是明媚得让人喜悦的大红之色。
信王在人群里没见到无玉,只因她隐在树影里,将一场皇家奢华婚礼看了个尽兴。
前头的礼仪结束,一众丫环手提宫灯,引着姑姑将一身凤冠霞披的王妃送入后院新房。
无玉几个轻盈起落,随着那一队人进了后院,随即抬手一扬,就见信王妃头上的喜帕掉了下来。
无玉见她玉貌花容,正是那日郊游,信王搂入怀的女子。
丫环姑姑皆是一惊,信王妃却是泰然自若,只目光好奇地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喜帕,眉眼间似有了然。一旁的姑姑忙将喜帕捡起来,重新盖回去,往新房送去。
进了新房,没多一会,无玉就见仆众全数退了出来,随即又见一扇窗子被人推了开。
信王妃这是在请她?
无玉略一思量,飞身进了窗子。
“玉姑娘,你来了。”周氏已摘了喜帕,站在窗前,面上笑容温婉。
竟然知道她。
无玉揖上一礼:“方才鲁莽,多有不对。”
周氏又是一笑,拉了她的手,要她坐下:“就在这儿等王爷吧。”
她本是想来瞧瞧这个所谓的信王妃,现在看来,她不只是信王妃,还是从今往后能一心一意陪在殿下身边的人。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无玉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交到周氏手里,“这个就当是我的贺礼了。”玉佩正是当年出宫时,信王送她的随身玉佩。
随即无玉一揖礼,人影便消失在窗外。
朱淑宁为了找自家师父,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一抬头,正瞧见无玉身形一掠而过,她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师父。”
无玉身形一落,朱淑宁拉住她:“师父,五哥哥说有要事相商,要你去见他。”
无玉闻言,只好跟了朱淑宁去。
朱淑宁将她带至湖边水榭,便退了出去。
信王一身朱红喜服站在她面前,无玉略一垂眸:“殿下有何要事?”
“只有这样,你才肯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