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玉默然。
“玉儿,我想要你在我身边,现在不可以,以后一定也可以。”信王上前一步,像往常一样去牵她的手。
无玉退开一步,躬身道:“玉儿会一直追随殿下,万死不辞。”略一停,“今夜良宵,殿下莫负了王妃。”话罢,身形一动,人已消失在信王眼前。
水榭不远处,徐应元隐在一座假山后头,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因距离较远,没听清二人说了什么。
*
京郊树林,月影下,伴着一声鹰唳,一只黑夜鹰陡然掠过,利爪下便多了只野兔。
夜笙见它寻了根树枝,享用起它的美食,便在树下坐了下来。
玄翼从树影里转出来,正要走向夜笙,七心也不在何时跟来的,踱步出来,挡在他面前。
夜笙略略看玄翼一眼,只要七心与她同在,除非玄翼不要命,否则他什么也做不了。
玄翼勾起嘴角一笑,斜倚在一棵树干上,瞧着夜笙。
一曲笛音突然在寂静的山林间远远响起,廖廓寒凉,如入“千山鸟飞绝,独望寒江雪”之境。
夜笙脑中嗡鸣一声,一缕笛音猛然嵌入,与那远远响起的笛音重合。
她从前听过这曲子!?
只是记忆里的笛音一掠而过,再不留痕迹。
夜笙一跃而起,向那笛音奔去。黑鹰见她奔出,丢下野兔,展翅跟了上去。
奔出数里,就见地面上,月华照出一个剪影,一人倚树吹笛。
夜笙抬头望去,月影下瞧不清那人面容,她抬脚向那颗树走去,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黑鹰落下,立在她肩头,她才像鼓足勇气一般,缓缓向那颗树走去。
吹笛的人察觉她的到来,笛音一停,看了看她:“是你?”
“是你。”夜笙瞧清她面容。正是无玉。
她目光向夜笙身后掠了一眼。七心与玄翼一前一后跟了过来。
无玉将玉笛纳入腰间,轻笑一声:“本想一个人伤怀一把,没想你们送上门来了,正好让本姑娘痛快痛快。”说着,飞身一掌向夜笙拍去。
夜笙并不与她交手,闪身躲了开去。
站在一处的玄翼却是身形一动,指间利刃映着月华,闪出一点寒芒,已逼至无玉喉间。
夜笙面色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无玉两指已点在玄翼腕上。
玄翼一撤身,对夜笙扬了扬微颤的手腕,勾起唇角道:“放心,就是想比试比试。”上次输在她手上,他有些不甘心。
无玉见其不愿出手,想起白潞书院一事,只道:“到底是何居心?”
夜笙却道:“……这首曲子可否再吹奏一次。”
无玉疑惑地凝了凝眉,本想一走了之,转念一想,必是事出有因,便问:“原因。”
“……我似乎听过这首曲子。”
“一首曲子听过不足为奇。”
在崖底时,无玉时常听顾随吹这曲子。当初她还觉得这首曲子有些寂寥,不大喜欢。今夜心中不畅,情不自禁吹了出来。
“这曲子可有名字?”
无玉想了想,道:“寒江。”话罢,也不再多留,一转身,消失在树影里。
*
朱淑宁蹲在岸边,数了数小舟上甜瓜那么大的酒罐子,足足空了八九个,她杵着腮帮子,又瞧了瞧躺在舟里的自家师父,重重叹了口气。
昨夜从信王府回来,左等右等没等到自家师父,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已在床上了,再一看,自家师父正缩在被窝里。她细细看了两眼,见似睡得熟,便也睡了回去。等到翌日,一惯早起的师父,睡了个日上三竿才起来。
见其神色,亦如往常,还同师公有说有笑,吃了一顿饭。朱淑宁还暗道:自家师父潇洒得厉害,睡上那么一觉,就将情伤给治好了。
等自家师父独个划了小舟离了别院,她才觉得不对劲。师父去哪玩不得带着她呀。
她一路跟过来,也不敢去打搅,就怕惹得自家师父更不畅快。
她盯着自家师父,又重新叹了一口,转过脑袋,看了看身后,心道:自己请的救兵怎的还不来?
又过了一阵,才听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一转头,见来人一袭玉白轻衫,踩着一地的金黄落叶而来。
她笑盈盈跑上前去,小声道:“沈庄主,你可算来了。”
沈云笈看了一眼小舟上的无玉。
朱淑宁比划着道:“喝了有八九罐了,沈庄主你帮我劝劝师父。”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船身微微一沉,无玉并未在意,直到眼上盖的两片银杏叶被人揭开,才皱了皱眉,道:“小宁,盖回来。”
“听这声音,倒还清醒。”
听这声音,无玉猛地睁开眼,就见沈云笈坐在身侧,目光微凉地看着她。
她飞快坐起身:“……沈庄主你怎么……”转头看了看原本该蹲着朱淑宁的地方,突然明白过来,怕是这丫头叫来的。
沈云笈看了看东倒西歪的空酒罐:“怎么,还没醉?”
无玉笑笑:“我头一次喝顾伯伯酿的果酒一杯就醉了,后来喝得多了,酒量就越来越大。”
又听她问:“沈庄主可醉过?”
“没有。”
“我猜也是,沈庄主这样的人……”无玉一笑,不再多说,递上一罐酒,“不如,今日沈庄主尽尽朋友之谊,陪我醉上一醉?”
沈云笈定定看她一眼,接过罐酒,送到唇边,喝下一口。
躲在树后的朱淑宁见这一幕,自言道:“酒未劝成,反被劝,真是糟糕!不过,诚然师父你要醉,那就同沈庄主一起醉。若再有个酒后乱性,那自然是最好的。”
舟上二人也不知喝了多少,怀里各抱了一罐酒,已各躺倒在小舟一侧。
日暮西落,湖面上泛起金色粼波,岸边金黄色的银杏叶扬扬洒洒落下来,在绿水粼波上铺了黄灿灿的一层。
近尾的秋风,尽显寒凉。
无玉被吹得心头一凛,迷迷糊糊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沈云笈。
见他头侧一个酒罐正淌着酒,被风一带,滚了一滚,眼看那酒要淌到他脑袋上,无玉眼疾手快的探身过去,一把按住了那酒罐,不想那酒罐向前一滑,她整个人向沈云笈扑了下去。
紧要关头,无玉臂上一用力,硬生生给稳住了。
她盯着沈云笈近在毫厘的俊颜,暗自惊了一场。
还好他喝醉了,否则叫他瞧见,定以为我对他图谋不轨。
无玉定了定神,试图不惊不扰的起身,没想到沈云笈这时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