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时间全是她的哭喊,不多会儿,外面就有人朝着里面探头,被赵曼枝都打发了。
吴连长有些手足无措,瞧瞧病床上的儿子,又瞧着哭得狼狈的媳妇儿,还有一脸凶相的侄儿,挺大的一个男人,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一言不发。
叶三只能紧紧的抓住周楠的衣角。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次他提出要带馒头的时候,爸爸和自己探讨了一番。
他觉得是举手之劳,没有爸爸妈妈说的那样复杂,吴柱人好热心,是他的同桌,对他友善爱护。
他发现吴柱每次下课都跑到学校水龙头喝水,一度以为学校的水甜,后来叶大告诉他说,是因为填不饱肚子。
他很惊讶,第一次见饿肚子的人。
老家产物丰富,家家富裕不缺吃穿,就连跟着亲娘后嫁进来的小孩儿都有吃有穿。
他们比的是谁更勇敢,能去寻崖上的蜂窝,偷摸绕过民兵队去发电站的水库游泳,还有考试的成绩,武术课上谁扎马步更久。。。
基地大院就不会缺吃少喝的。
他们跟着小王嫂的儿子大豆儿,一起去过别的大院。
同样地是军区大院儿,陆军的食堂吃的就比空军的差,一大锅鸡蛋汤里就放三五个鸡蛋,余下的全是加了盐的水。
听他们院儿的抱怨,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的时候,他都惊呆了,基地食堂可是每天都有肉的,不管是鱼肉还是猪肉。
所以当他偷偷地将自己藏起来的馒头递给吴柱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却咽着口水拒绝了。
他说,这太珍贵了。话落,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那天的馒头吴柱没吃,但对他的态度更友好了一些,他才知道,他家是吃不饱饭的。
因为一家五口的粮食要养活十五口人。
每次他爸的津贴要寄一大半回老家,他妈就从他们三兄弟嘴里抠出几口吃的寄回娘家。
等到他的表姐堂哥过来后,他唯一能吃点东西的时候就是晚饭时候。
有爹在,他妈不敢做得太过分。
可柱子说他还是饿,一天就靠晚饭的半碗稀粥和一疙瘩咸菜,他是撑不住的。
如果他爸去执行飞行任务,那天晚上就连稀粥都没有了。
柱子说他没有大哥懂事儿,没有小弟嘴甜,他妈不喜欢是正常的,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对表姐堂哥更好。
叶三是个很能和人共情的人,他是真的难过了。
他想起在周家庄五大爷说的话,“君子能扶人之危,周人之急,固是善事;能不自夸,则益善矣。”
他觉得自己的同桌需要帮助。
和妈妈说过后,也和父亲聊过,他细细观察过其他的同学,发现同学里,只有吴柱饥饿的人,他就没想那么多,饿了吃东西不就行了吗?
“我没有推吴柱,是你每天到学校抢我给吴柱带的食物,你是强盗!”
叶三走出周楠的护着的安全范围,走向吴家侄子面前。
他不过是七八岁的半大小孩,站在十一二岁的孩子面前,还是差距明显。
可叶三模样坦荡,眼神清亮,相反大孩子狠毒的眼神里闪过心虚。
“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子,命就这么苦啊。”向华又开始呜咽起来。
“吴连长,你家老二严重营养不良,他的胃部是长期饥饿引发了严重的胃病。”
薛医生表情没有变化,但也不愿意和只会假哭的向华打交道。
蹲在地上的吴连长顿时站了起来,愕然开口,“怎么会,我家不缺吃的。”
他说得理所应当,不像撒谎。
“医生现在是说我儿子脑袋的问题 ,你又说没吃饱做什么,没吃饱和要开头有什么关系啊。”向华哭得更大声了。
“这里是病房,大喊大叫做什么。病人本就被伤了脑子,现在需要休息。”
赵曼枝护士长当久了,什么人没见过,向华这人一听开颅的风险,半点不在乎,但听到费用的时候,就变了脸。
这种是她最厌恶的病人家属。
“老吴,老二是被他推倒的啊,我们,我们。。。”向华偷瞄了叶平安和周楠一眼,瞧不出两人什么表情,立马就收回眼神,将手指向站在那里的叶三。
周楠本想上前,被叶平安拦住了。
叶三瞧着指在自己面前的手指,不退不避,桃花眼里满是郑重看向吴家侄子,“你说你亲眼瞧见我推吴柱了?”
那侄子垂下眼皮,忽而大声道,“对!我亲眼看见的。”
叶三小小的人儿,突然有了派头,“那你说说,我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推了吴柱?”
吴家侄儿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孩儿会这么问,陷害栽赃他在乡下常用。
要不然叔伯那么多堂兄弟,为什么是他来到大院儿吃供应粮。
短暂的慌乱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远远瞧见,你和二柱争论,他对你吼了两句,你恼羞成怒,就推了他一把跑了,然后他就倒地,好半天才起来。”
吴连长听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表情都有些变了。
叶三却不慌不忙道:“什么时间?在哪?”
吴家侄子眼珠子溜溜转动,“昨天中午,你在小树林偷摸给他送鸡蛋的时候。”
叶三沉默不语,这是真的,放暑假后,他就不能在学校给二柱东西,只能约好在自家后面的小树林。
从他发现自己给的东西二柱不吃后,他就留了个心眼,必须当着他面吃掉一些才好。
二柱从来不吃完,叶三也知道,如果全部吃完,第二天二柱肯定带着伤上学的。
这些都是吴家侄子和兄弟们打的。
他很迷茫,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同学饿肚子,他有余力,给予帮助,为什么会越来越复杂呢。
“你不是隔得很远吗,你怎么知道是鸡蛋?”叶三声音脆脆的,细听有点冷。
“你推完人就跑了,是我扶吴二归家的。”吴家侄儿虽然心慌,但极快地找到了借口。
叶三不说话了,吴家侄儿就觉得他认下了,心中得意,他爹常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个师长而已。
向华见机哭得伤心,“叶师长,求求你们发发善心救救我儿子,别的我们什么也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