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程嘉音被敲门声惊醒，从沙发上起身，打开房门，看清来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关上。
“等一下。”
门口那人抬手抵住。
程嘉音置若罔闻，咬紧牙关，调动全身力气，闷声往外推。
可杏色房门卡在那人手里，像被扼住咽喉的胆小鬼，保持着半开的角度，一动也不敢动。
眼看后继无力，她果断撒手，双手抱怀，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周亦恒松开手，提醒说：“听到敲门声，要先看看猫眼。”
他已经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没想到她连问都没问一声，直接打开了。
这是很不安全的举动。
“你在钓鱼执法？”
程嘉音不领情：“太平洋管理处缺人，你去正合适。”
她是一时大意，但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个玩弄人心的骗子，有什么资格教育她？
周亦恒不懂什么是钓鱼执法，但后半句他听明白了——管得宽。
他说：“几个月前，纽市发生过这样的恶性事件，两个歹徒随机敲门做案，一个日本女孩儿没有防备……”
“够了！”
又在假惺惺地关心她！
程嘉音深深呼吸，挤出一抹假笑：“谢谢你的宣讲，周先生，我真的获益匪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可以走了。”
她说着，再度关门。
刚摸上把手，还没施力，就被人伸脚抵住下沿：“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要说，她就得听着？
“我不想听，请你离开。”
两人你推我挡，仿佛掰手腕似的，僵持片刻，周亦恒忽然说：“我有Mike的照片。”
Mike的照片……
程嘉音松手。
这个东西她确实需要，要不然，就算哪天她和Mike擦肩而过了也认不出来。
不过……
她瞥他一眼，提出条件：“照片先发我。”
周亦恒颔首：“好。”
程嘉音回房取手机：“怎么传？你有微信吗？”
“没有。”
“那用蓝牙。”
“好。”
照片很快传输完毕，程嘉音点击查看。
然后，伸指放大。
半晌，她把手机举到周亦恒眼前，挑眉问：“这就是Mike的照片？你故意的？”
照片的主角是位修理草坪的十七八岁少年，样貌与眼前这位男人是九成九的相似。
背景里，一个穿灰色短袖的男人背身坐着，黑色短发，脊背宽阔强健，只侧过半边脸，勉强能看出眉眼深邃的轮廓。
与其说是Mike的照片，倒不如说是他自己的。
顶着她怀疑的眼神，周亦恒尴尬地解释：“Mike不喜欢拍照，这是唯一的一张。”
程嘉音什么也没说，直接用行动表明她的态度——
她打开编辑，大刀阔斧地把不相干的少年裁掉，然后手机一收，无情报价：“给你十秒钟。”
十秒钟......
仿佛听到秒针滴滴答答地转动，周亦恒识相地开门见山：“我没有收程先生的钱。”
听起来很诚恳。
程嘉音笑了：“周先生，第三次了。”
“第一次，说收了一百万，第二次，说不止一百万，第三次，又说没收。”
“下次，你是不是还要说，程总不仅没给你钱，你还倒贴了他一百万？”
同一件事，频频改口，本来觉得他很高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抱歉，之前我不是......”
“十秒钟到了，请回吧！”
“我不知道……”
“请回！”
周亦恒无奈地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女孩儿。
她也冷冷地瞧着他，仿佛他一张嘴，她就能立刻毫不留情地将他堵回去。
事实也确实如此。
“嘉音小姐，我……”
“周先生！”
程嘉音耐心耗尽，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
“嘭——”
耳边突然传来门撞到墙壁的巨大声响，程嘉音循声看过去。
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位栗色头发的白人女性面色不善地盯着她，谴责道：“安静！”
“该死的中国佬！”
外国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她，高声骂了声，又低声嘟囔几句。
听清楚她嘀咕的什么，程嘉音瞬间怒火填胸，刚想反唇相讥，外国女人已见好就收，哐当摔上了门，把她满腔怒火皆尽堵在腹中。
烧得她憋闷。
憋闷过后，便是意兴阑珊。
“你走吧！”
想想，实在没有必要和一个骗子纠缠。
她反手合上门，旋身往回。
过了三四秒，“咔哒”，锁舌声轻轻响起，脚步声渐渐走近。
程嘉音背身对着房门，听着着意加重的脚步，找准时机，旋身抬腿踹过去。
身后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加敏捷，迅速后退半步，恰好躲过。
一击未得手，她也没有再进攻，脚尖一转，快步走向床头电话。
灰色身影几步拦到身前，她迅速一个下潜抱住他的左膝，以肩顶胯，双手猛地向后拉。
男人向后倒地，程嘉音顺势跨上他腹间，伸臂制住男人肘心，眉眼冷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亦恒躺在地上，眸中万分错愕。
本来是想让她发泄一下怒火，所以没有反抗，没想到她理智全无，竟顺势骑了上来，演变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姿势。
她未束发带，乌黑的长发海藻一样披散下来，明明没有风，发丝却在轻轻摆动。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淡雅花香，他不安地吞咽了下。
“起来。”
“你出去！”
周亦恒无奈：“你先起来。”
程嘉音不放松：“你保证立刻出去。”
周亦恒不吭声。
他不能保证。
若此时出去，他就没有第二次进来的机会，而他们之间的误会，今天必须解开。
看他不答应，程嘉音愈发加重力道，这样的姿势十分煎熬，周亦恒无奈至极，强行抬臂，往旁侧一撇，挣开压迫。
手下忽然一空，程嘉音连忙去抓，却不及对方动作迅速——两只有力的大手直接架到了她腋下。
……
下一瞬，又触电般松开。
周亦恒惊愕：“你……”
从陌生触感带来的巨大震惊中反应过来，程嘉音顿时脸色涨红，单手揪住他胸前衣服，抬手一巴掌甩过去。
“啪——”
周亦恒没躲，白皙的脸颊瞬间浮起淡淡的红晕。
他摘掉被刮歪的眼镜，闭了下眼，眼睫轻眨地低声说：“对不起……”
程嘉音从他身上爬起来，倚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门口，盯着地上的男人，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儿：“滚。”
周亦恒呆呆地起身，走了几步，听到背后忽然压抑的闷咳，又停下。
过了一两秒，好像才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压扁的盒子，放到桌上，没看她，低声叮嘱：“记得吃药。”
程嘉音重复：“滚。”
脚步声逐渐远去，余光中已经没有了那道灰色身影，轻柔的关门声传进耳朵，程嘉音抚着胸口，深深呼吸几下，平息急促的心跳。
嘴唇发干。
有点渴。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
刚走两步，脚尖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副黑色细边框眼镜。
有点眼熟。
她冷哼一声，抬头平视前方，抬脚，不偏不倚地踩上去，用力碾了四五下，直听到窸窣的碎裂声停息，才提步走向小吧台，按下咖啡机的热水键。
褐色机身内响起轰轰的烧水声，几秒后，热水细细流出，在杯底激起脆响。
“笃笃笃——”
水滴落尽，预料中的敲门声也在此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