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十二小时前，在这趟国际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的时候，天桥市的明珠会所，顶层至尊VIP包厢内，正是一片歌舞欢腾。
付妍接电话回来，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主位沙发，滑过其他形形色色的年轻男人，定格在挑出的阳台上。
两片深红色的丝绒窗帘勉力兜住袭来的夜风，如饱满的海浪翻卷不歇，帘内如昼的灯光逸散出去，将浸在夜色中的阳台照了个分明。
半圆形的阳台正中，置着把原木色的休闲躺椅，有人背对着歇在上头。
几缕黑色长发随风扬起，又缓缓落下，起伏飘荡间，一抹凝脂般的雪白若隐若现。
“嘉音！”
付妍提步穿过玩儿得浑然忘我的男人堆。
有眼尖的捕捉到她的身影，大声叫了句“妍姐”，其他沉浸在玩乐中的男人骤然收到提醒，也上道地跟着大叫。
付妍心里骂了句娘。
这些臭男人！
嘴里叫得亲热，屁股却像502胶水黏住似的抬都不抬，照旧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好像旁边、对面坐的是八百年没见过的亲兄弟，他们不是来参加生日宴会讨主人欢心，而是欢欢喜喜来认亲似的。
“学姐，玩儿几把呗！”
正腹诽着，旁边一个穿粉色卫衣黑色长裤的年轻男孩儿抓着把扑克起身，嬉皮笑脸地凑到跟前。
付妍抬手将他的脸拨到一边，笑骂道：“玩个屁！”
说着，越过他快步走向阳台。
“唰——”
刚拉开窗帘，躺椅上的人偏头望过来：“要结束了？”
“嘉音……”
付妍闻言，立刻踉跄捂住心口做吐血状，伤心欲绝道：“我省吃俭用，斥巨资、包了整夜，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你这如释重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现在几点？”
“九点二十二分三十八秒。”
程嘉音撑着手臂坐起，抬手揉太阳穴，无奈道：“你从哪儿找来的一群鸭子，嘎嘎乱叫，吵得头疼……”
付妍笑得猥琐：“可别乱说，什么鸭子不鸭子的，我保证，都清白着呢。”
知她故意曲解“鸭子”，程嘉音也装作听不懂“清白”何意的样子，不慌不忙地去解扶手上的发带，嘴里一本正经地道：“确实，都挺轻，也挺白，没一个胖的黑的。”
“你口味这么重？”付妍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程嘉音扎头发的手一顿，没好气道：“酒后禁止开车。”
“有花堪折直须折，折了不喜尽管扔咯。”付妍嘿嘿笑着倚上栏杆，目光在厅内逡巡几圈，伸手一指，“我看这个跳舞的不错，活蹦乱跳的，很有活力。”
“猴子。”
付妍被这见血封喉的剧毒点评噎了下，嘀咕道：“你给我找个这么帅的猴子看看？”
伸手再指，“那就这个，穿白衬衫一个人喝酒的，话少，安静。”
“孔雀。”
付妍连指几个，程嘉音头都没回，根据付妍的描述一一冠以动物之名，长颈鹿，尖嘴狐狸，鹦鹉……总之没一个是人的。
最后，付妍放弃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我知妹妹眼光高，但你如今双十年岁，正是花娇蕊嫩之时，也该……”
一阵“嗡嗡”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她卖力的表演。
付妍低头一瞧，躺椅旁的圆形小几上一部手机聒噪地震着，点亮的屏幕上显示“程总”。
手机的主人往这边瞟了眼，神色淡淡，指头都没动一下，看起来既不想接听又不愿挂断，只等对方失去耐心。
付妍见状，主动上前拿起手机塞到她手中，打破这种暗流涌动的僵局，劝道：“接吧！”
对面似乎迫不及待地说了什么，程嘉音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立即硬邦邦地回道：“不方便，有事电话讲。”
过了片刻，冷笑道：“方敏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方敏！
听到这个名字，付妍恨恨磨牙，在腹中三两下搭起场地，把这个热衷搬弄是非的女人牢牢绑在行刑柱上，甩起结实油亮的牛皮鞭，重重地抽，狠狠地打，直打得她鲜血淋漓，求饶不止。
这厢正发泄着，那边通电话的人忽然从胸腔里短促地“啊”了声，付妍被这听起来像是惊吓，又像呻吟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挥散眼前的刑场。
躺椅上，程嘉音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能看到紧紧抓着盖毯的手指骨节凸出泛白，手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动。
“号码发我。”
漫长的沉默后，她丢下这么一句，随即挂断电话，攥着手机一动不动。
雪白的双肩微微塌陷，此时此刻的程嘉音就像木头人一样被抽去了精神气和活力，抓着盖毯的手慢慢松开了，但颤抖却像惯性似的还在继续。
付妍恼怒又心疼！
程总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恶言恶语，竟惹得她如此伤心难过，指责程总打抱不平的话几乎要破口而出，然而临到舌尖，她又满怀不甘地咽了回去。
“别放在心上。”她蹲下身，安抚地抱了一下程嘉音。
程嘉音恍若未闻。
过了会儿，她慢慢拿下肩上安慰的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我心情不好，出去兜兜风。”
“我陪你。”付妍忙道。
程嘉音摇头：“不用，这么多人呢，总得有个主事的在。”
付妍想说那些人关我屁事，就听程嘉音又道：“我想一个人静静，别担心呀，又不是第一次，我会很快调整好的。”
她坚持：“我ok的。”
付妍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