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萧南澈深深地凝视了聂雪凝一眼。
聂雪凝反倒一脸欣喜地笑看着萧南澈问道:“诶,你就不怕我也是太子的人?”
萧南澈直接无视聂雪凝,继续说道:“东湖西侧是南北走向的护城河,东侧是灌溉渠,观礼百姓在西,文武百官宗亲皇室在东,中间设有关卡,烟火在湖心岛燃放。当晚最后一支你我一起点燃。”
“那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刺杀?”
“岛不大,没有植被遮掩,东西口皆有重兵把守,礼部也已换成中军之人。”
“他们刺杀不了,你一网打尽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烟火大会结束,文武百官同你我一齐由东侧离开,那里是农田和舒城旧址。”
“可伤了大臣,损失也很大呀。”
“朕就是要看看,谁忠心护主,谁又是暗部的走狗。”
聂雪凝不禁唏嘘,“啧啧啧,这就是帝王心啊~”
“放心,权臣均有精兵一一看护。”
“那我也有?谁呀?”
“朕在,你还需何人看护?”
聂雪凝听到这里,觉得好笑极了,“你?就你?”蹭地站起来反驳,“要是有危险你怕是第一个拿我当挡箭牌的。”
萧南澈见聂雪凝眉飞色舞的样子也不生气,拉着她的手坐下,小声道;“快到了。”
远远的聂雪凝瞧见街口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与这西山地界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像是有结界一样。
乐车在前,曲声悠扬,虽有锣鼓唢呐在,却也未夺了其他器乐的光彩,芦笙、排箫也很抓耳,欢快倒也不显轻浮,没有以前世界那般喧哗刺耳。
百姓闻声驻足退居两侧跪地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南澈牵起聂雪凝的手起身,受万民朝拜。
聂雪凝还是第一次感受如此盛大的氛围,突然明白为什么世人都想要滔天权力,确实这样的身份地位容易让人迷失。
聂雪凝微笑着看着两侧跪拜的百姓,不自觉地扬起下颌,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庄重威严。
中司侍苏喜站在仪仗车前侧,声音高昂尖锐,“夕月敬神,火树银花,有庆和悦,福泽同天。今万民偕乐,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聂雪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迪士尼花车上的人在游街,旁边有工作人员拉起警戒,但一样无法阻挡游人们的热情。
聂雪凝慢慢沉溺在欢乐的气氛中,朝着人群挥手,车下的百姓更加激动,高呼“娘娘千岁”。
天渐渐暗下,暗处早桂幽香,街上悬挂的彩灯在此时显得格外夺目,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聂雪凝看着热闹的市集和满目的花灯,兴奋地说:“这里的花灯真好看!”
萧南澈看着眼前的人兴奋地步摇随之晃动,竟也被她的开心感染,微微扬起嘴角。
远处正街有戏班子在表演杂技,吞刀吐火,热得众人连连拍手叫好,叫卖声不断,不少人戴上摊贩卖的面具,一起起舞狂欢,没有身份等级也没有男女之别,不知道春节之时又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
“萧南澈我们在这车上好可惜,要是能下去跟他们一起就好了!”聂雪凝笑着偏头看向萧南澈。
萧南澈只是笑笑,把聂雪凝拉向自己,“小心,别掉下去。”
聂雪凝看着萧南澈的眼睛,水水的亮亮的,在花灯的映照下,像是有星星在里面,心再一次怦怦跳得很快,“哦”了一声,不由地别开眼。
二人车马已至东湖横桥之上,百官早已候在两侧,又是“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的高呼。
萧南澈抬手让众人起身,行过,中军直接在桥上设卡,将百姓和官员皇室分隔东西两侧。
对侧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随着“砰”地一声,烟花飞升上天,与月同辉,霎时天空亮如白昼,流光溢彩,四下安静,只听见巨声流星,尺玉坠湖。
聂雪凝怎么也回想不起,曾经世界里烟花的模样,许是太多年都未曾见过了,模糊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
聂雪凝感觉自己也随着烟火一起飞入天际,灵魂出窍般,脱离现实,忘了自己到底属于哪个世界,眼眶一热,泪水无知觉地滑落下来,又一支烟花升空,聂雪凝双手合十,在心中许下心愿。
“许了何愿?”萧南澈轻轻擦掉聂雪凝脸颊的泪痕。
“世界和平。”聂雪凝扯开嘴角,有一丝苦笑,随意擦了擦眼角,“很可笑吧。”
萧南澈没有说话,清冷的眼底一丝波光浮动,却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见聂雪凝自顾自喃喃低语:“曾经的世界有个国家,每年都有夏日祭,会逛庙会也有游行和表演,夜里有花火大会,我一直都很想去,可惜种种原因,从来都没去过。没想到会有一天来到这里,参加秋日祭。”
聂雪凝看着萧南澈,浅浅的笑如明月流光,“萧南澈,我最喜欢秋天了,所以秋日祭比夏日祭好,弘昭国也好。”
萧南澈不明白聂雪凝说了些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喂!发钗都要被你摸掉了!”
原本绮丽美好的氛围,被聂雪凝一句话打破,萧南澈嗤鼻敛目冷冷道了一句:“走了。”
“去哪儿?”聂雪凝还没反应过来,司火官拿着一根同头香那么粗大的香柱跟上前,聂雪凝才想起要和萧南澈点燃最后一支烟火。
二人来到湖中心,一个巨大的烟火立于跟前。
“这么大?”聂雪凝不可思议地看了萧南澈一眼。
萧南澈接过香柱,扯过聂雪凝的手,聂雪凝有些抗拒,生怕这个烟火出什么状况把自己给炸了。
萧南澈再次冷言冷语道:“百姓都看着。”
聂雪凝抬眼看到对岸乌泱泱的人群,还没等反应,烟花已经点燃,一声巨响把她吓得一激灵。
萧南澈猛然将她拥入怀中,捂住她的耳朵。
聂雪凝看到一溜烟花一步、两步、三步……向天而去的每一步都发出声响,兴许被萧南澈捂住了耳朵,声音有些沉闷。还未眨眼的一霎,烟花四散成无数烟火,绽放开来,如流星瀑布般洒满天空,心底的震撼比惊呼声来得更快更急,只听见巨响后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无比感动。
聂雪凝想起往日世界的文学作品,总把烟花和遗憾、寂落、易逝放在一起,可如此美丽的事物不该承受人类所赋予的悲观情绪,她是美艳的,迷人的,抚慰人心的。
聂雪凝想起一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转眸,萧南澈正看着自己,眼里倒映着烟火,像是星光揉进了他的眼眸,一闪一闪。
“怎么,被我的才情蛊惑了?”聂雪凝再次打破这样一个绚丽夺目的浪漫氛围。
聂雪凝见萧南澈再次冷冽的神情,撇嘴道:“好吧,我浪漫过敏,我错啦!”
萧南澈全然不顾聂雪凝说些什么胡话,转身就走,聂雪凝只得跟在身后,还死皮赖脸地叫住萧南澈,“诶,黎明百姓、群臣贵胄都看着呢,这么没风度?”
萧南澈虽未回身却放慢了脚步,聂雪凝挽着萧南澈的胳膊笑嘻嘻地贴近,两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聂雪凝看着对岸灯火通明,而身后的舒城旧址一片漆黑,深知暗部的人已在那处等候多时,不知那些刺杀的人是否也同他们一起,看到了这场美轮美奂的烟火。
聂雪凝听到苏喜在说着什么,大概是这场烟火大会结束之类的话,百戏龙车与乐车驶向西岸供百姓赏乐,文武百官随仪仗车退出喧闹的东湖,缓缓往东行去,执灯的宫人是此处唯一的光源。
如萧南澈所料,果真有官员已经悄悄退居其后,往农田和极暗处隐去,兴许是提前得知暗杀事宜,明哲保身。
花照的人马在前,自己与萧南澈身边仅几十护卫在侧,好似故意为之。
行至旧城中央,突然火光四起成围拢之势将所有人包围。
不知哪里突然一声惊呼:“刺……刺客,有刺客!”
随之而来的是,“保护皇上和娘娘!”
聂雪凝只听到刀剑拼杀的声音,却未见杀手,百官队伍倒是已经四处逃窜乱成一团,队伍太长,加之旧址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远处发生了什么。
不过聂雪凝想多了,暗部的人很快从四周突围,将仪仗队团团围住正与中军护卫拼杀,花照已经回身前来保护。
护卫虽少但各个精兵强将,暗部的人无法上前分毫。
太子暗部也并非酒囊饭袋,一身黑色夜行服,左手弯刀右手短剑,不时刀柄相接,杀得中军措手不及,刀剑划破身体的声音传到聂雪凝耳边,令她再一次想起北军拔剑自刎的情景,瞬间全身像是蚂蚁爬噬般难受。
藏匿在各处的中军突然出现,将暗部之人围住,如今他们只是困兽之斗。
即使黑夜也能看到血液喷洒而出,在月光的洗润下,如刀刃的寒光,发出刺骨的冷,聂雪凝紧了紧衣衫背过身去,抬头望月,不知何时,天上轻盈的云倏忽间掩住月亮,气氛变得压抑阴沉,聂雪凝却在暗中看到一团黑影正向萧南澈身后袭去。
“萧南澈!”说话间聂雪凝已经把他推开,原本刺向萧南澈背后的剑,正向雪凝心口袭去。
萧南澈下意识把聂雪凝往自己的方向拉。
聂雪凝并不知道,以萧南澈的身手完全来得及躲过这一剑。
剑划破聂雪凝的左臂,也像划在萧南澈的心上,不知为何心里一紧,彷佛能感受到她的痛楚。
萧南澈将聂雪凝整个护在怀里,杀手来不及收身,萧南澈顺势扼住那人肘骨向下一拉,整个人往下摔落,快速锁喉,只听见“咔嚓”一声,黑衣人已然倒地。
聂雪凝这具身体本就柔弱纤细,一剑划下仿若划在骨头上一样,骤地感觉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痛,剧痛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心,跳得很快,似乎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血猛地从左臂冒出,萧南澈从衣角撕拉下一块布条,系紧伤口。
“痛…痛痛痛!”聂雪凝惊呼,额头全是冷汗,脸色苍白,整个人瘫倒在萧南澈怀里。
“花照!”
花照一声口哨,拐角处出现了一驾马车,萧南澈将聂雪凝打横抱起,在花照的护送下,很快上了马车。
萧南澈环抱着聂雪凝,压住她的伤口,可伤口的血仍不断透过指缝冒出来。
萧南澈按住伤口的手随着心微微颤抖。
“萧南澈我会不会死了啊?”聂雪凝哇哇大哭。
“不会。”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好冷,感觉没力气,好痛……”
萧南澈没有回应,只是拿起马车里的披风将人裹得更紧,另一只手握住聂雪凝的双手。
聂雪凝流着泪望着萧南澈的脸,委屈道:“你的手比我还冷……”
然后失去了知觉……
灵魂觉得好似脱离了聂雪凝的身体,置身一片混沌之中,可魂魄又感觉很重很重,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她往下拽,很快她的魂魄在混沌中也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