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脚下,聂雪凝望着眼前没有尽头的台阶,感觉至少千余,傻了眼,不可置信地微微偏头,对着萧南澈使眼色,嘴唇不动地抱怨道:“这……这之前,也没说这么长的楼梯呀。”
萧南澈目视前方,伸手牵起聂雪凝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关键时刻聂雪凝从不掉链子,虽然这楼梯,走一步嫌短走两步扯蛋,但她始终按照老嬷嬷讲的,身正头直,面带微笑,脚步沉稳,体态庄重。
走到一半,已经能看到文武大臣左右而立,手上拿着类似笏板的东西面向萧南澈和自己,一直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聂雪凝走得手心冒汗,死死握住萧南澈的手,生怕自己踩空滚下去。
若换平日,聂雪凝一定会心疼这群官员这么一直喊,不口渴吗!
而现在,口渴的是自己!心疼的也是自己!脸已经笑僵了,身体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迫穿着这身厚重的衣服一直往前,而且拖天扫地的衣服在台阶上摩擦,每一步都无比吃力,生生要把自己拽下去似的。
聂雪凝感觉自己走了至少半个小时,才走到祭台。
整个祭台很大,礼部的官员全部就位,圜丘中心供奉着“昊天上帝”的神位,执事太监声音洪亮道:“玉作六器,礼天地四方,今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故,苍壁礼天,黄琮礼地,奏乐……”
旁侧乐师们吹奏起不太悦耳的祭祀曲,聂雪凝听着觉得庄严又有些瘆得慌。
“献……”
另一执事太监拿起托盘将苍壁呈给萧南澈,黄琮呈给聂雪凝,献于昊天上帝。
“拜……”
三跪九叩礼开始,聂雪凝深吸一口气,照着之前练习的样子跪下,叩首。
心里默念着:“来财,来财,来财……”拜神这种事,她可从不怠慢。
“兴……”
两人起身……
“祀礼有严兮奉虔,玉帛在笥兮来前。皇灵垂享兮以纳,烝民率土兮乐丰年。献……”
玉帛呈于两人之间,二人一齐托盘敬献。
“酒行初献兮乐舞张,齐醴明洁兮氙香。愿垂享兮以歆,生民安兮永康。献……”
二人手捧玉爵,将酒敬于昊天上帝。
“礼成兮诚已伸,驾还兮法从陈。灵祇列兮以随,百辟拜兮恭寅。望坤宫兮奉辞,愿普福兮烝民。拜……”
聂雪凝听着礼成二字,大感终于要结束了,伴随着奏乐声完成最后的三跪九叩,最后这一拜,拜得她激动不已,又饿又困脑子都迷糊了,完全凭借着肌肉记忆没出任何乱子。
聂雪凝在想,若是以前,他和端妃拜个几十次,那不是头都大了,自己就拜了两次就觉得头昏脑涨。
萧南澈扶起聂雪凝,聂雪凝小声道:“萧南澈你背我吧?”
萧南澈没想到聂雪凝还有心思开玩笑,于是白了一眼,甩开她的手。
仪式终于结束,二人走在百官最前方。
聂雪凝看着密密麻麻的台阶,只觉得头晕,心里念叨:“这也太伤膝盖了吧!”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聂雪凝这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头上戴着发冠,不能低头,身上的衣服厚重宽大,根本看不见前面,聂雪凝站在台阶上方有些犹豫,迟迟不敢迈脚。
这时,萧南澈再次伸出手,握住聂雪凝的手腕,带着她往下走。
聂雪凝感恩戴德地偏头看了萧南澈一眼。
萧南澈依旧目视前方,完全没低头看路,却步步稳健,眼前的冕旒微微晃动,“看前面,别怕,有朕在。”
萧南澈的声音不大,但沉着冷静,像一颗定心丸,让聂雪凝瞬间放宽心。
聂雪凝生怕踩到裙角走得极慢,没一会儿腿开始发抖,萧南澈也察觉到聂雪凝的异样,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撑着她往下走。
聂雪凝感受到来自萧南澈的支撑,另一只手直接抓住握着自己的右手,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向萧南澈,但她还是看了萧南澈一眼,生怕萧南澈不情愿。
只见萧南澈微微点头,默许了自己的做法,此时的聂雪凝感动得想哭出来,虽然平时萧南澈不爱搭理自己,可关键时刻真是好兄弟!
下山的路,走了接近半个时辰,二人来到行宫,大臣们已自行回府更衣。
聂雪凝走进内殿,边走边脱衣服,“要命了,要命了,我感觉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腿了。”聂雪凝直接瘫倒在床上,看着依旧沉稳走进的萧南澈,问道:“我今天没给你丢人吧?”
萧南澈看都没看聂雪凝一眼,用脚踹开挡在自己跟前的衣服,站在镜前任宫人们伺候更衣,苏喜已经命人将御膳送来。
“苏公公,什么时辰了。”
“娘娘,已经未时了。”
“未时?”聂雪凝在心里算了算,“一点多了?难怪这么饿!又累又困又饿。”
聂雪凝翻身起床坐到案前,拿起筷子,“那我就不等你啦。”
“哇,这个好好吃啊!”聂雪凝吃了一口,好像是豆腐做的食物,但是有肉味,于是夹了一筷子用手兜住跑到萧南澈跟前,“你尝尝。”
萧南澈看着再次活力四射的聂雪凝,心里很是畅悦,却别过了头。
“真的好吃,你尝尝嘛~”聂雪凝撇嘴祈求道。
“吧唧”,豆腐沿着萧南澈的衣领滑到了地上。
萧南澈还未说话,聂雪凝赶紧拱手抱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聂雪凝扯着袖子为他擦拭,“幸好幸好,只是中衣,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宫人正欲帮萧南澈换下脏掉的衣服,只见他摆手,怒沉一口气,拉着聂雪凝坐到案前,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此次祭天大典并无饮福散胙的环节,所做御膳皆为素食,却很合聂雪凝口味。
“你吃这个,这个也好吃。”聂雪凝疯狂为萧南澈夹菜赔罪。
聂雪凝吃了一会儿,困意再次来袭,没想到咬着筷子直接倒向萧南澈睡着了。
苏喜见状刚打算叫醒聂雪凝,萧南澈抬手让他先行退下。
萧南澈将聂雪凝手中的筷子放下,却弄醒了她。
聂雪凝惊醒,看着萧南澈问道:“要走啦?”
“你再睡会儿。”
“那你记得叫我……”
“好。”
萧南澈笑看着身侧的人,浓浓的困意,她不说话的时候,如此可人,心早已被她牵动,却不敢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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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将近,萧南澈唤醒靠着自己熟睡的聂雪凝。
萧南澈才起身换下方才弄脏的中衣。
聂雪凝已然换上待会去烟火大会的缂丝衮服,九天玄鸟的发冠也换成了金钗,一身轻松跑到萧南澈身边看着。
萧南澈的衮服与聂雪凝的颜色相似,黑金为底,上头的花纹很是灵动,栩栩如生。
“苏公公,这衣服上头织的都是些什么图案。”聂雪凝看着萧南澈的衣服问道。
“娘娘,这是十二章图案,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又称章服。”
“那我的呢?”
“您身上是日月星三光,祥云和九天玄鸟纹。”
“那我俩这身衣服,是不是要做很久?”
“皇上这身衮服很早就在赶制,您的这套梅公公午时才差人送来。”
“嗯……可真是辛苦梅公公了。”
聂雪凝突然想到太子暗部还未有动作,看来是要等到今晚烟火大会才会动手,也不知道萧南澈有什么计划,目前也不好多问。
“苏公公,我们还坐之前的马车去吗?”
“会换成仪仗车,届时您与皇上就在上面,受万民朝拜。”
“那岂不是都能看到我们?”
“那是自然,娘娘眉目如画、风姿绰约,定受百姓爱戴敬仰。”
“苏公公别尬吹了,眉目如画风姿绰约跟爱戴敬仰完全不沾边。”
“娘娘您……”苏喜被聂雪凝怼得说不出话。
萧南澈早已见识聂雪凝的嘴,摇摇头眼眸一压,拉着聂雪凝走出行宫,替苏喜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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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戏龙车、乐车、仪仗队已在行宫外等候。
“这么多人!”聂雪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行宫的广场上,足足几百号人向萧南澈与自己行礼。
萧南澈司空见惯,镇定自若地道了句:“平身。”
二人坐上华盖仪仗车,驷骊孔阜,乘侍令六辔在手,稳稳行进,此处还属西山皇家陵园,没有百姓。
聂雪凝问道:“我们这样去东湖,射杀目标也太大了吧。”
“两百米内皆是朕的人,箭弩伤不到你我。”
“可是烟花大会那么多人,很容易伤及无辜!”
萧南澈眼尾微挑冷笑道:“生死之局,你还念及其他?”
“算了,跟你这种冷血的人说不明白。”
萧南澈轻笑声中带着嘲讽,“你可看了舒城舆图。”
聂雪凝摇摇头。
她当然看过,早在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就把弘昭国和舒城的地图看了一遍,青姝虽画得简略,但大概方位地势还是清楚了解的。
此番大典,又专程叫高庆找来舒城详尽的地图,特别是西山和东湖,全都仔细察看了一遍。
不过比起原来世界的地图,高庆给的没有标识楼梯,害自己差点废在西山。
不过,聂雪凝不希望萧南澈觉得自己和高庆了解太多,树大招风功高盖主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就算萧南澈知道自己找了地图,但明面上不说,就表示自己不会掺合他与太子,还有暗部之事,那是他们之间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