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这久违的初雪下了好些天,从稀稀拉拉的雪点子到羽毛般大片的飘落。可人们的兴致却不曾因为连日的天气低落,反而娱乐榜上多了不少关于雪的热门玩法。
宋言树站在窗前,冷着脸看外面的风雪肆虐,长长的浅色窗帘不停的飞舞,欧式风格的房间里被吹得一点暖意都不剩。
“哎呦!砚少爷,还真是你啊!怎么能随便开窗呢?!”
宋言树微微侧了侧头,由着管家模样的大婶着急忙慌的过来关上窗子。身材健硕的刘妈动作不轻的关窗,好像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宋言树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过身离开不想与刘妈打交道,却没想到被刘妈一下子挡住了去路。
“砚少爷,家里不让随便开窗。这您一到家也是给您交代过的,有伤员见不得寒呢?虽说来了得有半个月了,也不能全忘了吧,劳您放在心上了。要不是刚才大少爷说觉得有风嗖嗖的往下灌,让我上来看看,我都没想到真是您。”
“哦?二楼的风还能吹到一楼去?”宋言树声音里有淡淡的嘲弄意味,“看来是住二楼住习惯了,虽然人上不来了,但精神还在上面。”
“你......”听见宋言树意有所指的话刘妈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特别难看,涨红的脸就像是个即将要爆炸的气球。
还没等刘妈说教,门外突然出现个年轻的男孩,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但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
“砚少爷,先生说有客人来了,让下去呢。”
宋言树点点头,也不管身后气得要命的刘妈,领着男孩儿就往楼下走。
“砚少爷,刘妈是不是骂你了?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的脾气,谁都要骂两句。”楼梯上,穿着工作衬衫的男孩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安慰了宋言树两句。
这位砚少爷到家的这段时间,遭受的排挤,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砚少爷才是亲生的,但就连先生夫人都对他不好。
宋言树拍拍男孩儿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短短一段时间,他已经学会如何在口舌上反击了,刚才他不就做得很好吗。
他并没有把刘妈的话放在心里,只是好奇到底是哪个客人会让他露面作陪呢?他到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就像被禁足了一样。
宋言树树做了很多个猜想,连叶更春都想过了,甚至还幻想是不是阿银来带他走了。唯独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箫蔺权。
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故作平静的在箫蔺权面前落座。
“萧先生......是阿银让您来找我的吗?”宋言树抱着一丝希望开口。
箫蔺权笑着摇摇头,“银银现在正忙着和乐团庆祝呢,怎么会有空关心一个背弃诺言的人。楚大少真是开玩笑。”
宋言树被箫蔺权一句“背弃诺言”堵得说不出话来,就算那天自己是被强制带走的又如何,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不过今天确实是为了你和银银的事儿来的。”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文清听到这儿终于有了反应,就连笑容都显得真心多了。
他给箫蔺权的杯子里重新倒上新茶。
“萧总说,要谈澄砚和萧小姐的事?是对我们曾经提出的提议有了不同看法吗?”
箫蔺权当然知道楚文清说的提议是什么,曾经在楚澄山这个假少爷的成人礼上,楚家向萧家递出过联姻的橄榄枝。
“那倒不是,银银和叶家那个感情还是不错的。我也不能让银银以后嫁给一个瘸子吧?”看见楚文清的笑有点僵住,箫蔺权又假意才想起一般,“哦我这记性不太好,差点忘了,瘸了的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您想问的是,我们银银和这位......澄砚少爷的可能性?”
箫蔺权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
“银银和这位澄砚少爷当然也是没有可能的,虽然我也曾动过这个心思。”
楚文清算是明白箫蔺权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正儿八经的要和楚家做利益交换,他的殷切一下子就少了几分。
“愿闻其详。”
对面的宋言树也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箫蔺权见到这一幕也不再卖关子,他盯着宋言树的眼睛,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
“因为我们银银和澄砚少爷是闹着玩儿的,没有感情怎么能绑在一起呢?”
“说来也是我们萧家教育无方,银银和叶家那小子贪玩,拿澄砚少爷打赌,又是搅黄澄砚少爷的工作,又是让人上门逼债的。非要让澄砚少爷求到萧家头上才肯罢休。”
“前两天叶家那个小子提起赌约的奖品在银银离开海城那天就兑现了,我才记起这事儿来。今天是专程上门道歉的。怎么能让楚家的大少爷在萧家当男仆呢,每天做小伏低的哄着我那不懂事的妹妹,简直是折辱了澄砚少爷了。”
宋言树怔住了。
箫蔺权那真心实意致歉的的语气听在宋言树耳朵里就像是锋利的尖刀,每句话都像是戳在他狂跳的心上。
哪怕他不停的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萧蔺权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可他的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眼眶慢慢红了,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他感觉好冷,冷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他下意识的握紧拳。承受着自己的心神好像在被活活撕裂的疼痛。
他低垂下眼眸,疯狂的躁动在颅内几乎要吞噬掉所有理智。
箫蔺权还在和楚文清虚与委蛇,可宋言树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不停的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想起大雨中丢掉的家教工作,发着高烧求职无门的窘迫。还有在市中别墅被那个女人羞辱,萧银也就像是天神一样恰巧出现救了他。当他受的伤痊愈要离开温暖医院时,家里也在这个时候被要债的洗劫一空。
他想起萧银也突然殷切起来的态度,给他与众不同的关心,总是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予帮助。
他想起萧银也在得知他被同学霸凌之后直接把人要来替他出气。还记得她拉着他的手,逃离了那个让他不适的宴会厅。她总是出现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每一次她的出现都代表着希望与救赎。
他还记得......还记得在那天,萧银也第一次吻了他,那时候的喜悦和幸福,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每一次的触碰,每一次的相拥,每一秒因为有萧银也而感到快乐的瞬间,他以为忘了,原来他都清晰的记得。那些闪烁着光芒的记忆,每一帧他都捡拾起珍藏着,他以为那是贝壳,却不想那是会消失的泡影。
哪怕分离,宋言树也坚信他们会重逢,在见不到爷爷和阿银的日子里,在被所有人排挤冷眼相待的日子里,他就靠着这些由谎言堆砌成的泡影坚持着。
突然间那些美好的时光好像就被蒙上了虚幻的面纱,幸福甜蜜的时光变得像上世纪的老电影一样模糊褪色。
那么多的巧合,他还偷偷的想过姻缘天注定,原来是有人为他精心编制的南柯一梦。
箫蔺权的一番话让要面子的楚文清脸上也变得不太好看,如果萧家有与宋言树联姻的想法,那么宋言树之前那些丢脸的事暂且可以当做未婚夫妻培养感情。
但此时箫蔺权的意思也很明确了,那么宋言树和萧银也的所有的联系就该被抹杀,否则楚家少爷在萧家做男仆的事传出去,楚家将会颜面扫地,还会成为政敌抨击他的有利手段。
“我想过去的事都不必再提了,我明白萧总的意思,相信澄砚也不会怪萧小姐的,是吧?”
楚文清转头看向宋言树,示意他开口。宋言树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毫无血色,他面无表情的坐着,只有赤红的眼能看出他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澄砚。”楚文清的语气沉了沉。
好一会儿宋言树才带着颤音开了口。
“我不信。”
“你说什么?”箫蔺权眯了眯眼,带着不悦反问道。
“我说,我不信。我要听见阿银亲口承认,否则我是不会相信的。”
“是真是假,楚大少可以自己去查。我总不会信口雌黄。”
“我只相信阿银。”
箫蔺权看着宋言树已经紧握的拳头,恍然间明了。宋言树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相信萧银也没做过那些事,相反,他已经一一对应上了。
说出这番话的宋言树,只是为了再见萧银也。
“楚大少,你想见银银,就没想过银银未必想要见你?”
宋言树抬眼看着箫蔺权,眼神中满是痛苦,话却是对着楚文清说的。
“楚先生,我要见阿银。否则我就彻底离开楚家。”
楚文清的眉彻底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这种被威胁的感觉。
“澄砚,你离开不了。相信宋老先生也不会希望你离开的。”
“我还可以去死不是吗?”
“你!楚澄砚!”楚文清拍案而起,笑面虎的样子都维持不住了。
“别再拿我爷爷来威胁我了,我连他的面也见不到。你们楚家从上到下都在拿爷爷压制我,我也很烦恼啊。”宋言树木着脸,低垂的眼里爬满了血丝。
“我要见阿银,如果她亲口告诉我,她不要我了。我绝对不会在纠缠。”宋言树起身,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走到转角时他停住了脚步,微侧头:“萧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楚家的?有些话,还是让我和阿银当面说开了好,免得...你知情楚家那天把我带走的闲言碎语,传到阿银耳朵里。你也是知道的,她讨厌别人骗她。”
说完不顾身后陡然降下来的气压,离开了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