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树回到房间的时候,刘妈已经走了。
房间里的窗户被重新合上了,他走过去,看到了那个新鲜安装的卡扣。宋言树伸出手轻轻推了推窗,丝滑的轨道现在好像是遇见了巨大的阻力变得纹丝不动。
看来是楚澄山的意思,现在他连开窗的资格都没有了。
宋言树无心纠结这些,他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他好累。他最后再看了眼窗外还在纷飞的大雪,随后将自己砸进床铺。
他仰躺着,怔怔的盯着天花板。
自从回到楚家开始,他就从未觉得开心过。宋言树年幼在东城拾荒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要是富家少爷该有多好,那他就有了父母,不会受冻挨饿也不会被人欺负了。这种痴心妄想的梦,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做一次。
后来不做了,因为他已经长大了。知道了幻想和做梦没有用,既解决不了自己和爷爷的温饱,也不能为家里过冬添置一床薄毯。
遇见阿银之后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他之前人生里鲜少感受到的温暖和幸福,因为阿银,多的好像要溢出来。
但他注定是不幸的,尽管他已经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但命运还是要强塞给他,并且拿他最珍爱的人去交换。
他的人生真可悲啊。
宋言树将自己的头蒙进被子,仰躺的身子缓缓蜷缩起来,像是受到攻击的小动物,以此谋求安全感。
突然房门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随即房间的门被锁了起来,门外的人动作不算轻,可宋言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砚少爷,先生说了,这次除了思过三天,连给宋老先生通话的机会都一并扣除了。”
刘妈隔着门的声音并不清晰,但那股幸灾乐祸的语调却格外明显。
“要我说呀,回了楚家就该老实安分些。砚少爷你这是在城东学坏了,回来既不喊先生父亲也不喊夫人母亲的,实在是欠教训,怎么关了那么多次也不见的长记性呢。”
“先生也是心软,每次就罚您关个一天两天的。您不感激先生心善就算了,怎么今天还敢顶撞先生的?我看啊还是大少爷说的对,烂田结歪瓜,那个带回来的老头子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您都......”
“砰!”
突然门内一声巨响吓得门外的刘妈一哆嗦,她正缓过神来想重新发作,门内又传出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刘妈彻底被吓的脸都白了,她慌张的往楼下跑,想要去喊人。要是宋言树真的在里面出来什么事,她一个下人哪里担得起责任啊!
房间内的宋言树光脚站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砸在门上的花瓶已经碎的不成样子,里面的花和水胡乱的躺在碎片之中。窗外黯淡的天空显得飘飘洒洒的雪花更加纯净了,呼啸的风从窗户的破口处钻进来,刚才安静的窗帘此时再次狂舞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像是一只只要拖拽人下地狱的恶鬼。
宋言树任由风将他如墨的头发吹乱,握紧了手中的石镇,猛地扔了出去砸在另一扇还完好的窗上。多了一个破口的房间像是一个破口袋,风在里面打着转,裹着雨水和雪将窗附近打湿。
他又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个一个的随机砸向四周。当他举起椅子击穿那个漆黑的液晶屏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好像压抑的情绪也随着这一击贯穿了痛苦的屏障。
房间内的破坏声不断,开门的刘妈手都在抖,当楚文清和刘璐推开门越过一片狼藉,找到在卫生间的宋言树时,正看见了这样一幕,宋言树一拳击碎了正方形的镜子,四溅的血珠恰好落在刘璐的裙摆上,她吓得捂住了嘴巴。
看着比刚来时瘦了不止一些的宋言树,刘璐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拉过宋言树受伤的手,止不住的哽咽。
“澄砚,你这是干什么呀!刘妈!快打电话喊家庭医生来啊!”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感受到他瘦的硌人的手臂,更是心疼的不行。
吓得脸上惨白的刘妈听见了刘璐的吩咐这才算是找回了魂,着急忙慌的就往外跑。
宋言树低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所谓母亲哭的梨花带雨,他冷淡的挥开了手,撞开惊怒交杂的楚文清就要往外走。
楚文清扣住宋言树的肩膀,被他这幅冷淡无情的样子激怒,声音里满是质问:“楚澄砚,你这是做什么!我问你到底想干嘛!”
“下楼吃饭,你们不饿吗?”
“你......”
楚文清看着宋言树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气得额角都在跳。
“都怪你!澄砚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回来你还要罚他,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
“我......”
刘璐可不管楚文清怎么生气,她推开挡在卫生间门口的楚文清,抽泣着就追了出去。她害怕宋言树会闹脾气离家出走,毕竟以前楚澄山闹脾气就爱玩这一套。
可当刘璐跑到楼下真的看见宋言树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她甚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澄砚,先、先别吃了,等包扎完再吃好吗?”
“不好,在楚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刘璐一下子就梗着了,她不知道宋言树这是怎么了,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
“饿死鬼投胎。”坐在宋言树对面一直没出声的楚澄山见此,嗤笑一声。
“是啊,我很饿。等会吃饱了还可以去健身房跑跑步。”宋言树看着楚澄山微微勾起嘴角,“你要一起吗?”
对一个瘸子说要不要一起去跑步绝对是故意羞辱,对于曾经是天之骄子的楚澄山来说杀伤力更是翻了好几番。
楚澄山死死的捏着轮椅的扶手,脸上满是怨恨的死死盯着慢条斯理用餐的宋言树。
“澄砚!你怎么能这么说哥哥呢?”
“楚夫人,你现在的关切看起来比刚才真心实意多了。”
宋言树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堵的刘璐说不出话来,但她马上就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她确实是下意识更关心楚澄山,那是因为楚澄山在他们身边长大,人的感情是很难克制的。
“那是因为你哥哥......”
“我是独生子,没有哥哥。我那个把我偷走的养母是好心的给你换了个双胞胎吗?不然楚家怎么会多出一个儿子?”
“宋言树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让爸爸妈妈赶走我?!你怎么敢对我说出这种话的!”楚澄山心中最担心的事就这样被宋言树明晃晃的抖了出来,他那本就因为残废而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
楚澄山掀翻了面前的餐具,一副要和宋言树拼命的样子。
“澄砚你先走好不好?别刺激你......别刺激澄山了。”刘璐看着楚澄山发狂的样子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够了!楚澄砚,我没想到你的本性竟然是这样的!”楚文清的声音里满是盛怒。
宋言树头也没回,任由面前的楚澄山发疯、刘璐安抚,也不管身后咆哮的楚文清。
这样的本性?什么样的本性?
他很早就明白,幻想是没有用的,要靠自己努力。可这些人依旧看不起他,用权势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他明白光有隐忍和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哪怕他是楚家真正的少爷,可当掌权者的偏爱不在他身上时,那就连楚家的佣人也能踩踏他。他的隐忍换来的是没有开窗的自由和长期不能饱腹。
那就不要隐忍了,楚家要个身体健全的继承人,他自身就是谈判的资本。权利的交迭也从不靠沉默的隐忍达成。
可以蛰伏,决不能顺从。
你看,发起疯来,大家都好说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