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摸了摸身上,怀里果然多了一个不大的药瓶。算上桌子上的药,一共有五颗,一日一颗,是打算五天后,还来给他压制毒性吗。
天光大亮时,笛飞声冷着脸从楼上下来,皱着眉问李莲花:“是谁!”
李莲花把玩着手里的碎银和药瓶,挑眉一笑:“哎呀,老笛,别紧张,只是家中长辈看我身子不好,过来送了瓶药而已。”
笛飞声伸手探他脉搏,李莲花也不阻止,任由他抓住,“倒是真的好了几分,内力也恢复到一成半,不错。”
笛飞声不再计较那迷烟之事,反而有些高兴的说:“你好好养伤,等恢复了,我们再比一场!”
李莲花把手收回来,理了理袖子,语气平淡:“我现在没心思和你打架,只想找回我兄长的遗骨。"
两人一时无言,一直等到方多病醒来,莲花楼才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五天的时间就在赶路中度过,这天吃晚饭时,李莲花突然对着笛飞声说了两个字:“今晚。”
笛飞声闻言,立刻快速把碗里的饭扒到嘴里,转身就走,“我今晚有事,明日再回。"
方多病一头雾水的伸着脖子,看着他走的飞快的背影,忍不住对李莲花说:“这个阿飞,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要不我跟过去看看?"
李莲花摆摆手,“不用不用,阿飞呢,就是觉得和你住一间屋子不舒服,打算找人做个板子,把楼上的客房隔开。”
“切,我还不想和他住一屋呢。”方小宝气的哼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就上楼睡觉了。
等李莲花躺在床上时,熟悉的味道再次吹了进来,他竟然还有心情说两句玩笑话:“楼上那小子没啥心眼,您也不用每次都浪费这迷香,炼起来还挺麻烦的。”
说完,他熟练的伸手给自己点了穴,头一歪,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李相显这次却没有进去,而是在外边静静的等着。半个时辰后,床上看似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轻轻笑了笑:“果然是骗不过您,不过啊,这么强硬压制毒性,太费内力了,我又不急这一时半刻,您十天半个月的来一次就行,否则身体吃不消的。"
一颗石子轻轻敲击了一下窗户,似有催促之意,李莲花闭了闭眼,再次点上自己的睡穴。
等他醒来时,刚一动,左手的手心就是火辣辣的疼,他伸手看了看,那手心肿起一条三指宽的红痕,看痕迹,却是师父常用的家法留下的。
李莲花勾唇一笑,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他仰起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口中的药味又有了轻微的变化,是按着他的身体调整了用药的比例,怀里的药瓶却成了两瓶,多出的是一瓶金疮药。
这次没给他压制碧茶之毒,但应是用扬州慢在他体内运行了几圈,他的内息顺畅了许多。
“呦,挨揍了啊。”笛飞声抱着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看着拿一只手做饭的李莲花,开口嘲笑。
李莲花也不和他计较,一整天都笑着,一副很开心的模样,还给了方多病一两银,让他去镇上买点肉回来。
热热闹闹的走了十几天,终于到了地方,方多病兴奋的抓着人上山,李莲花慢悠悠的拄着根竹竿,坠在最后面。
李相显为了避免行踪暴露,提前去了山上,他心思复杂的望着百川院的大门,听说百川院的地契,都抵押给天机山庄换钱了,这混的也太惨了。
当初的那么一群孩子,如今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就只有佛彼白石,肖紫衿和乔婉娩了。
纪汉佛看着老了好多,处世也圆滑了,还老是喜欢背着个手。
白江鹑又胖了一圈,看着更富态了,也更矮了。彼丘倒是瘦了好些,头发都白了一半,看着十分憔悴。
里面在举行赏剑大会,乱糟糟的,李相显没去凑热闹,转头进了普渡寺,找到无了和尚。
老和尚现在看着,也像一个得道高僧了,谁能想到他年轻时,也是个立马横刀的绿林豪杰呢。
“不知施主为何拦老衲的去路?”无了和尚一本正经的行了个佛礼。
“李莲花当初伤的多重?”李相显直截了当的问。无了还要装傻充愣,李相显已经拢起自己的头发,“和尚,我叫李莲蓬,是李莲花的兄长。”
无了目瞪口呆的伸着手指,对着他抖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废话:“你没死啊。”
无了拉着人进了自己的禅房,倒出一肚子苦水,“他当初晕倒被我捡回来,虽然穿了护甲,心口却被重击过,伤了心脉,小腹被开了口子,左胳膊伤口见骨,身上小伤几乎数不过来,还在海里泡了许久,又内力耗尽,碧茶毒发至全身,我是拼了老命才把他救回来!”
“可这小子死倔啊,我说让他清净养着,他不愿意,拉着个破房子到处跑,让他按时吃药,说十次能吃一次就不错了,给他寄了一堆信,可一封回信都没有!”
老和尚像是个找到家长告状的苦主,把他家熊孩子犯浑的事情说的十分详细,恨不得给他递个棍子,让他好好把人教训一顿。
“我答应那小子,这事儿不告诉外人,但你应该不是外人。”和尚拨动着念珠,微微一笑。
“还有乔姑娘,竟跟着肖紫衿那人……”和尚继续吐槽,却被李相显拦住。
“和尚,情爱之事,出家人就别插手太多了,紫衿也是个好孩子,他能耐着性子守那丫头十年,都不容易。"
李相显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意外听到过一个消息,乔丫头当初多次跳海殉情,是紫衿硬把她拉回来的。”
这还是上次在玉城,他无意间听到乔婉娩提起的过往,才知道这俩孩子也受了不少罪。
无了和尚目瞪口呆,片刻才回过神,“是老衲狭隘了。”
李相显摇了摇头,“你只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牵挂,何来狭隘之说。”
“阿弥陀佛,你活着,他也不需要别的牵挂了。”无了笑着行了个佛礼。
“暂时别告诉他我还活着,最近他身边有点危险,我在暗中更方便一些。”
李相显吩咐了两句,就闪身到了隔壁的厢房,他刚走不久,李莲花就推门而入。
看无了气定神闲的坐着,李莲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和尚哪次不是开口劝他一堆废话,现在怎么突然放弃了?
“和尚,你是不是见到什么特殊之人了?”
无了淡淡开口:“这世上,还有比李门主更特殊之人吗?"
李莲花盯着他半晌,却无法从这和尚面上看出什么端倪,只得作罢。
“你可曾见过……”
“金鸳盟的狮魂是吧,知道了,我回头给你查完送去。”无了答应的干脆利落。
李莲花大惊,这次竟然没怼他,“和尚你吃错药了?”
无了嘴角一抽,伸手抓了他的脉,有人看着就是好啊,之前还说他只剩一年好活,如今再活十年也不是问题了。
“养的不错,下次记得给老衲回信,别让我以为信都寄狗肚子里了!”
李莲花笑着收回手,左手看似无意的摊开,露出手心青紫的痕迹。
无了瞄了一眼,轻嘶了一声,“真挨打了?”
“你果然见过他。”李莲花神色郑重,语气却带着一丝哀求,“他到底是谁?”
无了沉默,垂着眼不搭话。
李莲花侧过头,换了个问题:“他的身体,还好吗?”
无了嘴动了动,到底是回了句,“自是比李门主康健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无论他是谁,只要康健就好。“他来问你当年之事?”李莲花继续追问,无了已经后悔刚刚开口了。
“你全告诉他了!”看着和尚的神色,李莲花扬起嘴角,眼泪突然掉了出来。
无了不会随便把他的事情告诉别人,他并不认识师父和师娘,那就只有,只有一个人了。
“他……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才,才不肯见我?”李莲花声音带着哽咽,“是了,若非我狂傲自负,信了金鸟品结盟事,文点云.·..智明红明之束口乍会.…会
“还什么剑神,什么天下第一,这双手,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护不住……”这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嘲和凄苦,李相显本就在隔壁,听到此处,急忙夺步进了屋内。
手中长剑伸出,卡在李莲花身前,咔嚓一声,二两银
子买的宝剑,就连着剑鞘一起,断成了两节。
李相显气的浑身发抖,这死孩子,竟是要硬生生折了自己的右手。
李莲花这时却乖乖闭上眼,还解了发带,把自己眼睛蒙上,“您不想让我看到,我不看,相夷只求探一下您的脉,求个心安。”
无了看着李相显铁青的脸,十分识相的起身告辞,临走还给李相显塞了把戒尺,“孩子不听话就好好教,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李莲花的眼泪一直流,几乎把发带浸透,“您是不是受伤了……”
“伸手!”是哥哥的声音,隔了整整十年,多少次午夜梦回,如今他真的听到了。
李莲花乖乖把双手摊平,举起,还露出一个乖巧的表情,他左手心本应好了的伤不但没上过药,看着比刚打的时候还要严重些。
“啪!”戒尺狠狠砸在那摊平的手心,火辣辣的疼,李莲花咬紧牙关,轻轻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