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渐少,田间青绿,其中有大石。
两人各占一个,蹲坐上面畅快大喝。
“陈弟,我可从未如此畅快无礼!”
“是吗,以后跟着我,你会更无礼。”
“哈哈哈……”
喝完酒之后,卢惜文躺在石头上。
“天地如此辽阔,如此辽阔!”
天上行雷,轰然而来。
“辽阔又如何,我但求一片安然天地,安稳一生,却怎么也求不得。”
“可是陈弟,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若只求安然,愧对于世!”
“我若不安然,恐祸害人世,倒不如先安然。”
“哈哈哈,陈弟在理……”
“如若公羊先生真是意在‘泄洪破境’,不在‘阵守’,你会如何对他!”
卢惜文摇头,说:“难说,我打小被教育,除‘阵守’之外皆为诡道,当下你要我接受其它,实在为难!”
“为天下苍生,终究是论迹不论脉,你又何必为难!”
“论迹不论脉,论迹不论脉!”
卢惜文拍了自己脑袋:“我想起来,我想起来!”
之前公羊囧与他论君子小人之事,再回想这些日子与陈无妄相处时感受,这猛然令他顿悟。
陈无妄这人虽是诡计多端,行事小人,可做的常常是为民为邦之事,自己胸中千言,满嘴仁义之人,却没像他这般做过一件了不得之事。
他只会以大事自我安慰。
“我是论心不论迹,论心不论迹!”
雨水又哗哗落下,冲刷两人面庞。
卢惜文捂脸痛苦,很快于雨水中睡去。
陈无妄摇头!
就你这样还想保护我呢!
陈无妄背着沉睡的卢惜文,来到升烟的小草屋。
草屋里边有火,一旁躺有死人。
白衣老人坐在另外一边,用铁片削木。
陈无妄大吃一惊。
果然,自己也不过是这些人的一个小棋子。
将卢惜文放下之后,他对老者行礼。
“竟然与老先生相遇,定不是偶然?”
老者面无表情,不停削木。
木屑卷丝落下后,他轻轻抓起木屑,放入火中。
屋内安静无语。
屋外大雨倾盆。
滴答——
滴答——
水滴清脆。
屋顶有积重水,部分撑不住,猛然哗啦一漏,溅起不少水。
有污水残溅落在死者脸上。
再有一处屋漏,雨水落到死者身上。
老人起身拿布擦拭,叹息屋漏。
陈无妄拔出卢惜文腰剑,割袍取布,堵住窟窿。
电光闪耀,雷声轰然,老先生要陈无妄换上干净衣服。
等给卢惜文也换上干净衣服,陈无妄问道:
“老先生在干嘛?”
老人淡淡道:
“削剑开天!”
此话一毕,闪电游蛇,电光照亮老者苍老面庞,可见其浓眉之下,那双坚毅的眼睛。
继而,天雷轰然,震耳欲聋。
“晚辈不懂老先生所布之局,故而于一旁当蝼蚁便好。”
“那两玉佩可否在身上?”
两玉佩?
陈无妄点点头,出于谨慎,没有将东西呈上。
就怕来个易容术之类的玩意,上了南宫青棠的计谋。
“徐化简推荐你来确实是对。”
“可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胡乱大闹一月,你们也不提前明说,指点指点。”
那老家伙真是过智成妖!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孩子。”
“我本得意于自己的阴谋诡计,没想在你们面前,小巫见大巫。”
“你对三家之事模糊不清,自然如此,若是你知根知底,以你心术能耐,想必会无人能敌!”
“您可真能夸人。”
老人的木剑开始成型。
“老先生,我且先失礼。”
陈无妄对公羊囧的脸各种揉捏,确认不是易容术之后,仍然既谨慎又自知愚蠢地问:
“当下江湖,会不会有什么变身术?”
公羊囧神情严肃说道:
“你且莫担心,我不会从你这拿走玉佩。”
“既然如此,老先生必然有要事让我这小野人做。”
“是的,我且让你去法阵之内一探。”
“那地方可是很危险,我去定是必死无疑。”
公羊囧要陈无妄去墙角挖东西。
他没有犹豫,起身而去。
揭开石板,挖开潮湿泥土,陈无妄再开一木板,取出其中包裹。
包裹为黑色麻布,上贴符纸,再解开里边是一个贴满符文的方形盒还有一柄剑。
公羊囧接过两物,安安稳稳放到一边,淡淡说道:
“方才路上班陈子送给你的东西,你且将它拆开。”
陈无妄从怀袋中拿出包裹,解开麻绳,拆开三四层后,见到用符纸包裹的玉佩。
他眉头轻皱。
“这东西本在圣人那?”
“确实。”
“怎么拿到的?”
“班陈子从圣人那请来的。”
公羊囧看向一旁的死者,他不能用“骗”字形容学生做的这件事。
将玉佩送给陈无妄时,班陈子已经服毒。
陈无妄晓得自己身到此局,别无选择。他宛如浮萍,飘向何处,俨然不由他选,可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故而问道:“这天下百姓真不会出事?”
公羊囧目光灼灼看来:
“我此举泄洪,不是飞升危害人间。”
“我就怕你想不开,为一己私欲,以天下人为炉。”
公羊囧收回目光,继续削剑,淡淡道:
“你若是不信,便回去吧,我不会伤你的。”
陈无妄看了卢惜文和已死的班陈子,重重叹气。
“你会死吗?”
“活了那么久,也够了。”
公羊囧将削好的剑平整放在跟前,正襟危坐,宛如一尊神像。
“老先生方才怎不怕我不来此庐?”
“你若不来便不是陈无妄了!”
这些老家伙俨然老谋深算。
“晚辈十分不解,我本毫无根基且危如累卵,先生为何还将如此贵重之物由我保管?”
公羊囧屏息凝神,缓缓解释:
“若是有造化根基之人持玉在身,他们有办法感知定位。这些日子我需隐匿闭关,为的是造化有升,将我体内的剑气符逼出来。”
“万一我被南宫青棠杀了呢?”
“以你心术能耐,恐难有万一。”
被如此认可,陈无妄没有自傲,仍旧谨慎担忧。
“原来运筹帷幄者是老先生。”
“不是,是你师傅。”
陈无妄猛然一惊,深深吸口气。
那徐化简这老变态也是够可怕的,造化凶狠,运筹帷幄,装傻充愣一一占全!
公羊囧把方才挖出的剑交给陈无妄。
“这剑本来是你的,那日我强行取走。”
“老先生若是要,拿去便是,反正我也不会剑术,给我也无用!”
“那你送给我吧!”
陈无妄反应过来,立马双手呈剑,语气坚决道:“此剑赠与公羊先生。”
对方接过剑放到一边,继续闭眼凝神。
陈无妄注意到角落包袱之中藏有笔墨纸砚,便问公羊囧:
“想来此去九死一生,我可还有时间书信?”
“可以,当下虽急却也不算急!”
陈无妄取来纸笔,犹豫未动。
他咬住笔头,神色纠结。
过了一会,公羊囧于一旁提醒:
“南宫青棠掌天下情报暂不成气候,而郑三巢此次前来主要是军费有欠。”
陈无妄醍醐灌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写了!
这老头也是够聪明,一眼晓得自己担忧的事情。
陈无妄割下一块布,取来三张纸,书写四封,留给三人:
一封给于右归。
一封给卢惜文。
一封给郑三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