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记青心底细一思量,想到这个,便脱口而出。
他记得那个吻,单纯只是记得。
十年前,他在金尧山深处发现了一柄黑气横溢长剑,剑身斜插在一只雄鹿身上。
雄鹿已经死了,纯黑的眼睛不过是由气体凝成,是这柄剑控制着雄鹿的行动。
江记青把剑拔下来,雄鹿霎时化作白骨倒落。
从剑身上,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然旺盛的魔气,握上剑柄的那一刻,几幅破碎陈旧的画面在脑子里疾闪而过。
江记青不由呆滞,仿佛灵魂被轻拨了一下。
那是一个血流漂橹,满目猩红的世界,于是他便给此剑起名江山负血。
把剑带回记萍洲,瞒过了众人。他吸收江山负血的魔气,任由着这些魔气在他五脏经脉内奔涌肆虐,陷入半昏迷,如愿再次看到了那些宛如地狱绘景的画面。
这次看得更详细了一些,漫山遍野都是奇形怪状的尸体,一线残阳悬挂天边,染红天际。
四面八方不断传来鬼魅般的尖啸声,混杂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越走,越觉得前路凄迷。
江记青翻过一片地貌奇特的红色山丘,身后山体狭长,斑驳交错像裸露的血管,眼睛看到远处半空悬着一座高台。
高台分为两个部分,外围部分是个圆环,边缘十根巨大的楹柱,中间有螺旋状的阶梯蜿蜒而上。
“这是……”
江记青刚想踏足靠近,一抹鲜红忽然在眼前渲染开,像火舌极快地吞噬纸张。
幻境受到了波动,江记青往后频退几步,心里感到可惜,那高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没来得及看清。
被唤醒后,江记青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他瞥见悬于女子指尖的那抹鲜血,感觉眼睛被刺痛了一下。
他皱着眉,不停摆头,调整角度,在某个瞬间,她看到女子指尖伤口延伸出一条透明的丝线,连接到了他心口处。
江记青心头悚然一跳,抬起眼,面前的女弟子根基弱小,却传递出一种压制感。
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莫名的吸引力,仿佛来自血液深处的共鸣,让他齿尖微颤,想露出尖牙,咬下去。
——
南曲烟难言地看着他,有些愠怒:“原来剑尊还记得。”
她差点忘记了,那次跑出记萍洲后,发现耳后被划开了几道细长的口子,很浅,没有流多少血,但形状规整,像被爪子挠了一下,应该也是他用那奇怪的利爪弄的。
“如何,能证明了吗?”他淡然地问道。
南曲烟看着他,不说话。
江记青有些疑惑,以为她心内尚还存疑,还在观察打量,便抬起脸迎向她的目光。
南曲烟不知道他的想法,就等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别的反应,忍不住刺道:“那剑尊是不打算道歉吗?”
还是说,故意提起来羞辱她?
江记青眉头微敛,此刻有些明白过来,她好像是生气了。
他眼神游移了几下,看到她背上的女孩,有了主意,下一刻迈开步子绕到她背后。
南曲烟警惕地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你背上的女孩体内有一股至烈的药力,若不逼出,会经脉爆裂出血而亡。”江记青解释。
未等她说话,便伸出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往女孩体内渡气。
小孩子经脉细弱,江记青引导得小心翼翼,却也不费多少力气,没一会儿女孩体内红络丹的药力便被逼出,骤然消逝。
“她醒了。”江记青收回手。
南曲烟:“……”
看来让他说个抱歉是会死。
不过算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对她昨晚想杀她的举动,南曲烟琢磨着,既然拿了他的东西救淮心,那便也算扯平了。
背上之人没两下便有了动静,南曲烟感觉脖子窝被挠了一下,女孩咳嗽起来。
“淮心?”她把孩子放下,让她半靠在怀里。
一下下捋着女孩的胸口,女孩咳得越来越剧烈,吐出了几口红黑的瘀血。
南曲烟抬起袖子擦去女孩唇角血迹。
柳淮心揉了揉眼睛,仿佛从一个长长的噩梦中睡醒,声音喑哑道:“干娘……”
南曲烟握住她的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醒了就好。”
她肩膀松懈下来,此刻才感到一阵凶猛如潮的疲惫压下。
短时间内,她差不多经历了两次生死交关。
如果她两人真有什么特异之处,能转移空间,能不能马上回到她在德武山上的那座小院,让她在铺着竹簟的床榻上凉快地睡过整个下午。
南曲烟心里滋生出巨大的渴望,嘴角弯起,一时失笑,失神,莫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直道淮心推了推她的手臂,她才回转过神来,从满身的疲惫中挤出点力量,把淮心抱起来。
她把淮心靠在不远处的玉阶上,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淮心摇摇头,眼睛有些惶恐,用手不停摸着原本脖子处的伤口,“我记得我被咬了,很痛,流了好多血……”
“不用怕,已经没事了。”南曲烟急忙安慰,怕她留下心理阴影,“把这当成一个梦,你现在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
淮心放下手,垂下的眼看到干娘未着鞋履的双足,鼻子问道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不是梦,干娘治好了我。”她伸手抓住南曲烟半湿的发尾,眼眶发酸。
她不是完全的昏迷,总有些隐隐的感知,有人托着她,跋涉过死亡的黄泉,那股蔓延至全身沁凉让她平静,安心。
而那种安心的感觉,只来自于干娘。
淮心呆呆地看着南曲烟,觉得好生奇妙。
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这里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她收回视线,小声问道:“干娘,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
南曲烟转过身询问:“剑尊,你说这是中月界,请问中月界是什么地方?”
江记青把目光从庭院里收回,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冷光:“中月界和修真界是独立的两个世界,你们是怎么到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