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夜晚已经过去,早晨的阳光有一种澄明的穿透感,带着热意从窗外投射进屋内,打在南曲烟面庞上。
她睫毛微动,仿佛沉睡了几天几夜一样,艰难地睁开眼睛。
“嗯……”南曲烟嘟囔着,扭头躲避那束刺眼阳光,发现自己靠坐在一方木架旁。
带着今宵梦醒何处的迷茫,手腕的酸痛,半湿的衣裳,摇晃着从地面上爬起。
她没死?南曲烟惊讶地在身上摸来摸去,然后又慢慢摸到后颈处,那里光洁如初,仿佛昨晚经历的只是一场梦。
可是她身上洁白的弟子袍已经变得粉白斑驳,泛着股淡淡的腥味,明显是被血水染红的。
顺着衣摆一路看到赤裸的双足,上面也不存在任何伤口。
身上的伤口,是谁给她治好了?
南曲烟想到的只有蓝水兔。
心里充满了疑惑,她慢慢靠近被血染红的浴池,里面飘着一个白色的发顶,发丝浮开在水面上。
是那鲛人,南曲烟透过半透明的血水看到他俊秀的侧脸,不知怎的,此刻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像一具尸体沉在水中。
身上的黑气也消失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轻着步子远离浴池,那群兔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来到床榻边,南曲烟查看淮心的情况,她脖子上致命的伤口已经不见了,手指贴上去,感受到了温热与血管的鼓动。
南曲烟笑出了声,女孩虽仍旧昏睡着,但呼吸恢复了平稳,脉象也无大碍。
只是红络丹残余的药力留在身体里终究不是好事,最后一片玉雪天香也被南曲烟情急下用掉了。
看来得另寻它法了。
南曲烟背起淮心,正要离开这个她险险丧命的地方,忽然在门口碰上赶回来的蓝水兔。
它们捧着一个银色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男子衣衫。
两方照面,俱是一愣,南曲烟皱起嘴,有些生气地把头甩开。蓝水兔似乎也觉得有些抱歉,一时都耷拉下脑袋,沉默地往房间里走。
一,二,三……
南曲烟用眼角余光数了数,一共七只,一只没少。
于是不再关心,迈开步子正要走,忽然感觉衣摆被扯了一下。
应该说是扯住了,想走也走不了。
往回低头,脚边两只蓝水兔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回来,一只用嘴咬,一只用爪子,扒拉住她的衣摆。
“又要干嘛?”南曲烟没好气地哼斥。
蓝水兔跳到她的脚面上,带来一股沁透的凉意,南曲烟才发现她忘记穿鞋了。
这是在提醒她?
可是鞋……
也是拜它们所赐,鞋早就不知道沉到浴池那个角落里了,南曲烟也不敢说去找回来。
没鞋怎么走路呢,她皱起眉头。
纠结了一阵,比起再和那只鲛人碰上,她还是打算先离开,碰到集市再买吧。
“我要离开。”南曲烟扫开两只蓝水兔,往外走了几步。
兔子摇摇头,重新跳上来,又用爪子碰了碰她的脚背,一股似乎是舌头带来的触感在肌肤上蔓延而过。
南曲烟足腕一抖,淮心差点从背上摔下来。
蓝水兔竟然有舌头?
这讨好她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想起昨晚它们冥顽不化的样子,南曲烟心里一阵解气。
“我的伤是你们——”
房间内忽然传来些动静,打断了南曲的话语,一道男声忽地响起:“你没死?”
那声音矜冷得仿佛透过极幽深的洞口传出。
南曲烟一愣,不待反应,鲛人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准确地说,已经不是鲛人了。
鱼尾已经被双腿取代,脸还是那张脸,可是看不到任何一块鳞片。
他身着广袖白袍,睫似凝霜,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平淡地看向南曲烟。
她有些忌惮地往后退了一步。
南曲烟从他那双赤裸的足一直打量到脸庞,这下完全是记青剑尊的样子了。
长身玉立,仙气卓然,却无仙的仁慈,孤标傲世,如雪堆冰彻。
“你——”南曲烟背着淮心又后退两步,她的剑已经断了,“你想怎样?”
男人端详着她的脸,轻吐一句:“我记得你。”
南曲烟抬了抬眉,一时搞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如果他是剑尊,那她的容貌已经改变了许多,仅有几面之缘的仙尊竟还记得她。
“你是嘉应宗的记青剑尊?还是妖?”
“妖……”男人神色恹恹地轻喃,似乎有些不屑。
日光把大殿照得明亮,南曲烟直直盯着他,他身上的细节,表情,能观察得一清二楚。
“此地不是人界。”他沉吟了一会儿便回答,却有些答非所问。
“那是何处?”南曲烟心底有些惊讶。
难道说,她俩进行了一次很厉害的空间转移,甚至脱离了人类生存的世界?
“这里是中月界,没有妖,也没有人类。”江记青目光看着殿外。
她眉头皱起,如坠五里雾中:“中月界?”
从没听过,要说什么方丈蓬莱她都认了,中月界闻所未闻。
为什么会怎样,是不小心触发了谁留在那条河边的阵法,或者是天然形成的奇阵……
南曲烟心里猜测着,手却不知不觉摸上自己的额头。
江记青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
“那你是谁?”南曲烟暂时把疑问扔到一旁,抬头问他。
“江记青。”男子说道。
南曲烟显然犹疑:“你要怎么证明?江记青是修真界嘉应宗内的尊者,缘何会出现在什么中月界,还——”
想到男人那条鱼尾,那副明显诡异的姿态。
“我昨晚可都看到了。”
江记青点点头,不甚在意,至于怎么证明……
他心里升起一丝厌烦,他从来不屑向别人证明什么,但这个女子的身份估计不一般。
虽然他对玉凰并不感兴趣,可毕竟也是两族找寻几千年的人物。
江记青看着她额头上的金纹,多生出了一分耐心。
“不知道多少年前,估计是十年前,我亲过你一口。”
他掀起眼皮,坦然地看向南曲烟:“算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