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姑娘,镜姑娘,请你们到教思堂把管事长老请来,如果可以,再把北瑜秋也叫到此处。”
这不是小事,男修叫商煜,这事他想管管。
他的父亲是天裁台仲裁,这是一个由各大派门联合而成的裁决组织。
商煜自小受父亲的影响,秉持公义,嫉恶如仇。
他自信,自得,在能力范围内,一切有违道德之事,他从来不觉得他不该管。
如果可以,他想继承父亲的衣钵,可惜天裁台有规定,继任的仲裁不能与上任仲裁私交过密,更别说父子这种关系。
镜雪也很积极,激动地点着头,二话不说拉着南曲烟就往楼下跑。
虞岚在外间擦拭茶具,听到她们这阵噔噔的脚步声便有些心梗:“动作小点,楼里还有其他病人!”
“待会儿更热闹。”镜雪把这句话抛给她。
“什么?!”虞岚擦杯子的动作一顿。
南曲烟被她拽着,可叫人的事,她实在不想去,她到不治峰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见一见柳青真人。
人都还没见到呢。
“你自己去吧,镜雪。”南曲烟松开她的手,“我想去见见柳青真人。”
“为什么,你生病了?”镜雪疑惑道。
“不是,我有些问题想请教真人。”
“什么问题?”一个人从柜台后探出脑袋。
两人吓了一跳,原来是那个被叫做寰姐的医修。
“呃……”南曲烟手指揉了揉耳边的发丝:“是关于药草的一些问题,我之前有给真人递过信。”
南曲烟走到柜台前,揖手道:“不知真人现下可有空?”
寰姐翘着指,边从笸箩中分拣晒干的药草,有些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是有,我待会要把这些草药送过去,你跟着我走吧。”
他其实不愿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来打扰师尊,平日已经够忙了,可没办法,师尊太好说话了。
“诶,”南曲烟开心应下,“多谢仙——”
南曲烟停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称呼,他是做女子打扮,可又看得出是个男子。
寰姐拿眼扫过她,有些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
“仙长,仙子,姑娘都行。”
南曲烟才反应过来,他被女医修叫做寰姐,那肯定是……
“多谢仙子。”
寰姐轻笑一声,满意地扬了扬下巴。
“搭把手吧。”他递给南曲烟一把小金剪刀:“把叶子剪下来,茎杆放到另一边。”
“好。”南曲言点点头,握起剪刀。
镜雪只得在她身后摆手:“去吧去吧,我自己去教思堂也行。”
“那你慢点,别跑太急。”南曲烟回身,交代道。
楼上,华思朗心砰砰的跳,额头因为紧张冒出一层薄汗。
因为太热,他把被子掀了,脸埋在曲起的膝盖里,一遍遍地深呼吸。
接下来的戏,他要怎么演?
炎衡瞪着他,眼里好像要冒火。
从他进入这个房间起,华思朗就没正眼看过炎衡。
他怕和他眼神一对上,自己又会感到恐惧。
如果借此机会让他被逐出宗门,那他们姐弟也算报了一回仇,到时便带着姐姐远走高飞,找一个炎家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华思朗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无名小山头,夹在两座巨峰之间,一条小溪缓缓流过,两岸绿草如茵,茂林成片。
他们可以在林间盖一间小木屋。
想到未来,他颤抖的心无端生出些勇气。
炎衡还在耳边不停辱骂,他嫌恶地横过去一眼。
“胆肥了你,还敢瞪老子!”
“怎地那么吵?”虞岚掀起珠帘走进来,环视一圈,感受到僵持的气氛,不由神色愠怒,开始赶人:“看完病人就走,不要打扰病人修养。”
她把快骑上床榻的炎衡拖开,摸了摸华思朗的额头。
“不好意思,仙子,我们有些事待处理,容我们先到外间等候。”商煜鞠了一躬。
一出到外间,商煜立马让几个弟子守在门口,生怕他炎衡逃了。
他们那样,让炎衡觉得好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何况他还有炎家在背后撑腰,还能让他平白受了冤曲不成。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照顾好华思朗让他吃下药后,虞岚从里间走出来,见几个弟子还在,便想问问他们还有什么事。
这时,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来。
“嗯?”
一个满头花白的教思堂长老,一个中年教思堂执事,末尾跟着镜雪和北瑜秋。
北瑜秋一副冰冷神情,镜雪偷偷瞥他一眼,要不是她带着
一伙人都是冲着炎衡,最年长的那个神情颇为严肃,炎衡整颗心颤了颤,感到一瞬间恐惧。
虞岚显然认识教思堂的两位,惊讶完后便上前恭敬行礼道:“骞老,你们怎么来了?”
被叫骞老的,穿着一身竹布绿衣:“本老听说,有人做了不好的事。”
“啊?”虞岚眼睛自然而然放在了不远处茶桌旁的那名男弟子身上。
炎衡板起了脸。
不太宽敞的里间,华思朗撑着床面要下床,骞老摆摆手:“你坐床上就行,原本教思堂就打算派人再来看望你,哪有看望病人要病人下床的道理。”
华思朗便把脚收回去:“好,多谢长老。”
镜雪给教思堂的人搬来椅子,让他们坐在床边。
两人简单问了几句华思朗的恢复情况。
炎衡照旧懒懒散散地靠着门框,神情有些不耐烦。
北瑜秋则站在床尾,把被气劲打下的窗面再度推开,傍晚的夕光连着山林悠长的鸟鸣声进到屋子里。
他偏头,暗暗和不远处的华思朗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了,华思朗还有一个暂时的合作伙伴,这让他紧张的心情一下松快不少。
“那便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骞老拍了拍椅子扶手,环顾屋内的一干人。
华思朗怯生生地看了炎衡一眼,便率先开口道:“昨天傍晚,堂里的弟子都离开后,剩我和炎衡两个人。我与他起了争执,他朝我胸口打了两拳,我吐了血。”
“今早我们去堂里时,确实见到一滩血迹。”镜雪说。
长老凌厉的目光看向炎衡,带着审问:“起了什么争执,要让你对同门拳脚相向?”
炎衡回避长老目光,低头看着鞋尖,为什么要打他,无非就是他姐姐华思妍的事,这小子一直追问他离开九峰天前那几晚有没有对他姐做什么,炎衡烦不胜烦,干脆就打了他。
只是这怎么多人,他并不想把自己的私事捅出来,连他爹娘都不知道他把华思妍睡了。
不然非得扒他一层皮。
“长老,你有所不知,华思朗没入宗前,就是我家的一个下人,他能进入嘉应宗也是得了我家允许,为了伺——照顾我来的。”
他炎衡是主,华思朗是仆,没道理进了宗两人就平起平坐,他就打不得他了。
这下,和骞老并排坐着的教思堂执事面色一下冰冷了,她在教思堂待了二十多年,显然见多了这种情况。
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女,总是想着方法把家里的侍从带到宗门里来。
“不管你们入宗前是什么,进了嘉应宗,便是同门弟子,宗规有言,不得同门相残。宗内又早有规定,任何弟子都不能把家里的侍从带来,起居自行负责。”
炎衡一脸不服,骞老说道:“你欺负同门,只是觉得他是你家的下人,可以任你欺辱?”
“难、难道不是吗?”炎衡嘴硬道,又警告似的瞪了华思朗一眼。
华思朗肩膀抖了抖,害怕地挪开眼睛。
骞老把目光放到窗边的北瑜秋身上:“这位弟子,是你看见炎衡把华思朗带到净水湖上,并把人推下去的?”
炎衡一愣,看向北瑜秋。
他没想到北瑜秋也能掺合进来,当他看到北瑜秋跟在这些人身后出现时,心里既奇怪又震惊。
北瑜秋轻轻点了点头:“是。”
话音一落,那头炎衡便压不住怒火了,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北瑜家的,你想干什么?”
北瑜秋把他的手打开,挑了挑眉,语气平淡:“我确实看到了。”
在暖岚阁里,华思朗不依不饶,拿话骂他,还威胁着要告诉他的爹娘。
后来炎衡确实把被打到半昏迷的华思朗带到湖边。
他觉得势必要给他点教训,不是进了宗他华思朗就以为得到了庇护,可以大声跟他说话的。
那时候起了大风,洒了一阵短促的急雨,弟子们纷纷走避,湖面上一片昏暗,四周除了他们两个不见任何人影。
炎衡刚要动手,便想起华思妍进宗前多次哀求他要对她弟弟多加照顾。
好歹她也给他睡了几次。
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炎衡把人扔在桥面上:“就饶过你这回,下次要记住谁主谁仆。”
“你敢再重复一遍?说你北瑜秋确实看到炎衡把华思朗推下净水湖,敢吗?”炎衡冲着北瑜秋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旦污蔑坐实,那就是谋害同门未遂,说不定真的会被赶出嘉应宗。
北瑜秋理了理被他揪乱的领子,怪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还敢动手。”执事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炎衡拉到凳子上,压着他坐下。
“你是在哪里看到他推人的?”骞老继续询问。
“湖面的亭子里。”
“我确实把人带到湖面上,可是我没有推他。”炎衡语气坚定,就差举起手来发毒誓了。
“就是你推的。”华思朗声音小小,但屋里的人都听清了。
虞岚捂住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炎衡气得牙痒痒,心里头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有些想法,会不会是这两人联合起来整他的。
“你既然看到我把华思朗推下湖,为什么不救他?”
他冲着北瑜秋问道。
“不想救,和他不熟。”北瑜秋语气淡淡。
一旁的执事闻言,叹了口气:“今年收进门的都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