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安礼楼的早餐时间,众人都已经开动许久了仍未见允深出现。澜海很是担心,刚要命人去问,允深就出现了。
正在喝羹汤的羽阳,抬头看到戴着一副眼镜朝他们走来的允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允深见羽阳如此反应,不悦地皱起眉头,恶狠狠瞪着羽阳坐了下来。羽阳见他瞪自己,一边咳嗽一边要道歉,却还是止不住要笑:“不好意思三哥,哈哈哈哈,我还是,哈哈哈哈……”
带上眼镜的允深连眼神都柔和了几分,不似平时那般谁都看不起的模样。
澜海扶额搭着允深的肩膀问:“你是哪根筋接错了,哪来的眼镜?你又没有近视。”
“一点点近视也是近视,我觉得好看,不行么?”允深又瞪了羽阳一眼,拿起手头的书册看了起来,并开始用起早餐。
“好看吗?可是你戴着眼镜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澜海歪着头,仔细打量着允深,允深不耐烦地扭过头去,说:“谁敢欺负本少爷试试。”
羽阳望着他笑着,盯得允深烦躁,死死瞪回羽阳说:“诺嘉羽阳,你少看着我发笑,烦得很。”
没等羽阳回嘴,星哲先开口了:“允深,不得对殿下无礼。”
允深不服气,但星哲的话都是百分百听的,他斜眼看向羽阳,羽阳有星哲护着,骄傲地朝他偷偷吐了吐舌头,允深生气地“嘁”了一声,不再说话。
吃过饭,大家都各自忙碌去了,澜海今日要去军机部,便载着允深朝着矢雨城而去,一路上,允深珍惜地望着四周的风景,打开窗户,吹着和煦的春风,他有些害怕,怕这眼镜的效果只是暂时的,怕很快就会被收回宁静的权力。
一路上,澜海偶尔和他聊上几句,他都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澜海觉得奇怪,作为双胞胎的哥哥,他能够感觉到允深突然获得了什么,也突然多出一种允深从未有过的心绪——珍惜。
车子停在了六部前不远处,刚下车允深就赚足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很是吃惊允深的变化,一向自信高傲的他突然觉得有些拘谨起来,躲在了哥哥澜海身后。
澜海发现了他的拘谨,一边带着他朝六部走去,一边嘲笑道:“你也有拘谨的时候?”
“……少,少废话。”允深微微埋着头,跟在澜海身后走着,听不到大家的心声他便开始多疑起来,他们是不是在笑话自己?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傻?各种各样的猜测,不安,无法肯定,这种无法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觉,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傲少爷际允深第一次和“凡人们”一起沦落到患得患失多疑谨慎的泥沼里。
耳边是安静了,可允深心里的猜测反而变得嘈杂,此刻只想快点走到政法部去,见见夫人,挨一顿骂后就可以躲进自己的地盘开始工作了。
可此时,有个熟悉的声音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允深大人?”
允深停下了脚步,埋着的头艰难地抬了起来,却也不敢面对眼前的她,四处望着,紧张地回应道:“是……是你啊。”
这是上次救了她之后允深第一次见到她,飘着眼神小心望了她两眼,看她气色甚佳,这才放心了许多。
夜空吃惊地走到允深面前,一旁的澜海见夜空也看呆了,笑得起劲,对夜空说:“看,连小空都觉得奇怪吧,这小子不知道哪来的奇思妙想,突然一定要戴着这个眼镜,他也没什么近视,想必又是臭美了。”
“……”允深看向了一旁,他不知道夜空如何看待自己,怕夜空觉得他丑,觉得他傻,心里满是不安。
夜空往前走了两步,歪着头望着允深的眼镜,这样的可爱举动狠狠撩拨着允深那本已经不安的心跳,他别过头去,小声嘟囔着:“有什么好看的……”
夜空扬起了甜甜的笑容,用她那一贯缓慢的柔软语气,话里带笑对允深说:“允深大人这样看起来……很可爱。”
说完,夜空对一旁的澜海说:“司令,大将军在喊您,我们快点去吧。”
“嗯!”澜海答应,拍了下允深的肩膀就与夜空一同离开了。
可此时的际允深却像个被丢在野外的小猫崽,慌乱不安地站在原地,浑身僵硬,满脸通红,望着与澜海说笑着的夜空的侧脸,能听到的只剩下自己那打鼓似的心跳。
他伸手想要摘下眼镜,上前拉住夜空,读一读她此刻心里的想法,可他的手却停在了空中,放了下来。他有些害怕,怕夜空的话只是客套,怕她只是在捉弄自己。那个想把懵懂小女孩玩弄在手心里的花花公子还没发现,他的心,早已被那呆呆的小女孩完整拿下了。
【数月过后】
不知是否是巧合,自伏芝苍月回到浊立城后,这浊立城总算回归到了平日的安宁,这个国家也渐渐开始适应储君归位之后的安心,诺嘉羽阳的事迹和臣民为她描绘的美好正在万亭国的土地上盛传,日子似乎会如此顺利安宁地继续下去。
六月底了,春日早已离去,但即使是夏日,浊立也不算闷热,只是身着瑶装时会微微出汗的程度,这样的气候对于从小在年平岛长大的羽阳而言似乎很难想象。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天还未亮羽阳就被小青唤醒了,她半睁开眼,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实在太困了差点又睡过去。
“殿下,生日快乐,您再不醒来庆典要来不及啦。”小青笑着摇了摇羽阳的肩膀,一旁的侍女们也掩嘴偷笑起来。
羽阳一副勉强把脑袋吊在脖子上的困顿模样,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抱怨道:“生日还要这么早起……”
众人又笑了起来,拉着她起了身,开始忙忙碌碌为她沐浴更衣。
天色还未亮,瑞安城安礼楼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矢雨城来的礼官与瑞安城的侍从们互相交代着什么,忙碌着传递着各种物件,羽阳是刚起床,但此时星哲已经醒了许久了,他在安礼楼内外忙碌着,生怕瑞安城这边没做好,让矢雨城来的众人落下羽阳未被好好照顾的印象。
泠天也早已起来了,今日的他没有按习惯去练武,而是刚醒便换上了御卫副官的军装,在瑞安城内再次确定御卫们的次序与排列,确保等等羽阳从瑞安城出发到城内巡游的安保万无一失。
允深和澜海也早已经不在瑞安城里了,各自到了自己的岗位,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
今日是万亭储君珞韵公主殿下诺嘉羽阳的成年之礼,浊立城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盛大的庆典了。
怕镇不住场面,庆宁夫人的侍女长书染今日被派到安礼楼坐镇,羽阳已经起身沐浴了,礼服却还未到位,她再次询问身边的人:“礼服怎么还未到?”
“回书染大人,礼服早早就在路上了,可刚上路又被制衣局主事罗蓝大人喊了回去,不久前才改好,现在还在路上。”
书染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罗蓝一向谨慎,怎么这次会如此?”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侍女们抬头往屋内汇报:“礼服到了!”
书染忙上前去迎,五六个人拿着精致的托盘走了出来,矢雨城制衣局的官员手脚麻利地从木箱中一一取出部件,分放在托盘上,书染一一清点,确认无误,抬手让他们尽快上楼。
此时的羽阳刚刚出了浴室,一边被梳着发髻,一边大口用着早餐,生怕吃得不够饱,等等肚子饿起来误了事。
几名侍女捧着她的成年礼瑶装进来了,羽阳见状,忙摆摆手让身后的女官先停下发髻的梳理,放下手中的食物,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径直走到瑶装前,望着衣领上那绝妙的绣工,惊叹不已。
送衣服的侍女道:“还请殿下见谅,制衣局那边临时让衣服送回修改,这会儿才勉强赶上。”
“制衣局?”羽阳捧起其中一个衣带,抚摸着那柔软细腻的丝绸质感,问,“这是矢雨城制衣局做的?”
“回禀殿下,这是制衣局主事罗蓝大人亲自设计和制作的,上面的绣样都是大人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大人说,这么重要的瑶装,她定要亲力亲为才行。”
羽阳愣住了,摸着那通身丝绸与轻纱制作的瑶装,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材质缝制有多么困难,需要多高超的手艺才能做到,但她更惊叹的是罗蓝的心意。她问:“罗蓝大人……一定做了很久吧?”
“可不是呢,整整三个月,罗蓝大人什么都没做,只做了这套瑶装,殿下快去准备吧,稍后您上身一穿就知道了。”
此刻的羽阳有些感慨,平民的第一套瑶装大多数都是成年礼那日所着的那套,羽阳从小对这一日期盼已久,在离开年平岛前,她为自己制作的成年礼瑶装礼服已经完成了一半,还在家中小房间里的布制小立人身上。没能穿上为自己做的那套瑶装的遗憾,此刻被罗蓝的用心填补了。
想起了年平岛,想起了养父母,想起了那个从小长大的家,她的心中闪过一瞬间的沉重,可她不许自己如此,她扬起笑容,走回梳妆镜前,继续梳理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