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路牵住羽阳的手,来到偏殿往正殿而去的路上夜风才松开了手,见身旁没有什么人,他再次军礼跪地道:“殿下恕罪。”
“……”羽阳不知道如何回应,抓住了被他握过的那只手,只埋头望着地上。
“为让殿下脱身,不得不如此冒犯,还请殿下原谅夜风。”
羽阳不敢看他,说:“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你,父王不一定会愿意收回成命。”
“殿下不愿意,若我与陛下他们一同强求,我也会看不起自己。”
没想到夜风会如此回复,她问夜风:“你刚刚的话,有几分的真心……”
听到羽阳的这个问题,他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羽阳,坚定地回答道:“刚刚所言,绝无半字虚言。”
羽阳并不相信,她看向了一旁,低声说:“若我不是储君,你还会如此么?”
说到这里,夜风也动摇了几分,可不一会儿他便又坚定了自己的心,他回复道:“我只知道……我需要殿下,只有殿下在我的身边,我的心才会安静下来。无论殿下如何选择,我的选择不会变,我想……一直陪伴在殿下的身边。不论殿下是否相信,我都是一样的回答,刚刚与陛下说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绝无半句虚言。”
夜风所说的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他要确认自己的这些心意并不容易,可他却也从来不肯夸大陈词,只因掺杂了目的,他始终无法分清这份爱慕里有多少图求,多少真心。
他不着急,也不愿强求,他只希望羽阳能真的快乐——这是他能坚定相信的,没有欺骗自己的真心。
可信任一旦掺杂了怀疑,要让它再次回归纯净,何其不易。
之后,皓月城岭霜楼的大厅里,在沙发上做着绣工的盈袖夫人仍是安稳坐着,虽然从下午等到了现在,她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尽着礼法对她的要求,在此等候身为族长的丈夫回家罢了。可夜空却难以冷静,天色一黑她便匆忙赶回家中了,只为了能第一时间见到父亲伏芝苍月。
在大厅里焦急等待了数个小时之后,苍月的车子停在了楼前,夜空往门外一望,见到那个等待已久的身影,兴奋不已地跑到了苍月面前,想拥抱一下许久未见的父亲,却也不敢真的试试这些普通人家家里再正常不过的相聚,她站在苍月面前,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紧张地说:“父亲,您回来了!”
苍月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夜空一番,说:“长高了一些,脸色不是很好,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多了?”
夜空用力地点点头,满眼崇敬地望着苍月,说:“已经好多了,是女儿自己不好,不小心伤了自己,还请父亲勿怪。对了,父亲可去看过夜莺姐姐了?”
苍月摇了摇头,往屋内走去,边说:“明日再说吧。”
“是。”夜空应着,像苍月的下属一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同走进了大厅。盈袖已经在此候着了,见到了苍月,半蹲着行了礼,道:“公爵大人,一路辛苦了。”
他淡淡笑着,上前扶起了盈袖,温柔地为她理好鬓边的发,说:“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照顾孩子们了。”
说到孩子们,盈袖再次行礼道:“请大人恕罪,是我没有照看好夜空,才让她受了伤。”
“说什么傻话。”苍月再次将她扶起,此次他将她轻轻揽入了怀中,抚着她的长发,温柔在她耳边说道,“看你们都健康平安,我很开心。”
盈袖仍是那样面无表情,回复道:“谢大人关怀。”
一旁的夜空,只是望着父母如此和谐温馨之景,觉得今日是个美好的日子,眼巴巴望着门外,想快些等到哥哥夜风归来,一家人才能久违地团圆。
瑞安城这边,把羽阳送到叶归殿后,泠天突然有了个还算清闲的夜晚,便在地下室里捣鼓起了自己研究到一半的东西。允深刚刚到家,才刚进门就被突然的一声爆炸声吓了一跳,环顾四周,看了看身边的侍者,侍者无奈摇摇头笑着说:“您说还能是什么动静呢,四少爷在地下室。”
允深一笑,把手头的东西丢给了侍者让他帮忙放回房间,便朝着地下室走去了。
走下了长长的楼梯,刚进来就看到泠天浑身上下脏乎乎地趴在台面上,聚精会神地摆弄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允深问。
泠天抬头看了看允深,见他一身整齐的瑶装,忙说:“小心你的衣裳,我在弄武器。”
“武器?”允深才不在乎衣裳如何,蹦起来坐在了台面上,近距离看着泠天手头精细的活计,问,“这是什么,锤子?”
“苏罗伊卡那边发明的新式物件,叫做‘枪’。”
“枪?”允深伏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复杂的结构,头都大了,问,“怎么用?”
“听说只要扣动扳机,就能在瞬间杀死数百米开外的人,我研究了几个月,仿制了几款,但无论如何都需要子弹这个东西,我在想,能不能让灵力代替子弹。”说着,泠天带上了面罩,准备焊接,也递给了允深一个面罩,允深接过,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漫不经心地拿着面罩,问:“这种武器在苏罗伊卡很普及么?”
“不普及,这东西眼下还不能量产,为了拿回这把,我们折损了数名内应。我已经把结构图拆解出来交给了戴真大人,他在想办法研究量产的方案,如果能抢先一步,这东西可以颠覆军队的能力。”
焊接结束了,泠天放下了面罩,允深也放了下来。泠天接着说:“眼下,如果我需要在数百米外施展灵力,需要等火花飞到远处,速度太慢了。如果能找到用灵力替换子弹的方法,它能在瞬间帮我把火花带到远处,我的火灵力便能更快施展。”
允深细想了一下,觉得似乎很是可行,他也来了兴致,问:“说吧,有什么能帮你的?”
泠天早就在等他的这句话了,还没等他说完便把一张纸甩在了他面前,说:“这个,帮我看看圈起来的几个单词是什么意思,我们的苏罗伊卡语词典里没有记载。”
“哼,就知道你小子没我不行。”允深得意地笑着,从桌上跳了下来,搬来椅子坐在了台面前,可地下室灯光昏暗,这纸张上的字又只有芝麻般的大小,允深眯起了眼睛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清,揉了揉眼,不悦地“啧”了一声。
泠天看向了他,见他吃力地盯着纸张,问:“怎么了?是不是外文书看多了,开始近视了?”
“我堂堂王族后裔,若是近视,岂不是丢了王族的脸?”允深不服,硬是要看清纸上的字。
见他这般要强,泠天笑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柜子里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木盒递给了允深。
“这是什么?”
“眼镜。”
“我才不戴,你上次给我做的那个,我戴了一秒就摘了,晕得很。”
“是我和戴真大人研究的新玻璃,很透光,四时家出了不少力,你信不过我和戴真大人的手艺,那也得信得过四时家的医术。”
“……”允深半信半疑地接过木盒,打开木盒,果然和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那样透亮的玻璃如琉璃一般清澈,允深试着戴上了它,顿时觉得眼前清晰了一些,很是吃惊。
见他受用,泠天开心又骄傲地说:“不错吧,我按你以前的近视情况做了一副,本想过几天给你,放着放着就忘了。”
允深兴奋地看向泠天,刚要狡辩自己没有近视,可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些与平时不太相同的感受。
泠天见他皱着眉头愣愣看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怎么,还是晕吗?”
“……”允深完全愣住了——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宁静,没有任何思考的杂音的宁静。
泠天察觉到允深不对劲的地方,紧张地问他:“你怎么了,三哥?”
允深回过神来,他不敢相信地望着泠天,用力望着泠天的眼睛,发动灵术要读取泠天的心思,可无论如何努力,耳边仍是极致的安静。
“三哥,三哥?”
允深仍是不敢相信,他戴着那副眼镜跑着离开了地下室,赶着回到了楼上,正好在大厅遇到了星哲,他抓住了星哲的肩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仍是什么心声都无法获取。
“怎么了允深?”星哲很是担心,不知道允深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会如此慌张。
“……”允深没有回答,他想了想,摘下了眼镜,再一次盯着星哲,此时果然在耳畔响起了星哲的心声——
[这傻小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听到星哲的这番心声,允深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小心抓着手中的眼镜,开怀大笑着,惊讶又释怀地重复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只要隔绝了视线便能隔绝读心的本能,此时的允深又是遗憾,又是兴奋,他为终于可以获得常人那般宁静的世界而兴奋,也为没能早些发现这件事而遗憾,白白挨了二十多年的嘈杂。
“原来!原来如此!”他重复着念着,兴奋地笑着,跑着往房间而去了,留下从地下室赶来的泠天和星哲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