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以前二房从不抱怨，那些忍让和吃亏，却被人视而不见，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他们起来。
如今这一闹，把事情摆在台面上来，反倒有了这久违了的“公道”。只是这迟来的公道，自己再不需要了。
钱荷花拉着红英的手往外走，堂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刚一迈出堂屋的门，钱荷花胸中止不住的恶心铺天盖地地袭来，胃里的酸水哇哇往外冒。
她奔到墙角边的桂花树下，一口气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直到再没有什么东西存得住了，又干呕了好一会儿，钱荷花这才止住呕吐。
宋红英吓坏了，连忙将娘亲扶进厢房，又倒了碗茶水递给钱荷花。
钱荷花脸色惨白，原本时刻精神的脸庞也无精打采，看着可怜极了。
宋志平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娘亲，又给大哥赔礼道歉了一番，然后才冲进房里找钱荷花算账。
他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却看到自己婆娘半躺着在炕上跟打了霜的白菜一样，一副得了大病的样子。
他顿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冲上前去关心钱荷花，“孩她娘，你这是咋了？咋病恹恹的？”
话音未落，钱荷花刚刚咽下去的茶水从胃里翻涌出来，她哇地一声吐在了地上。
宋志平蹭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头去，“我去喊来大牛给你瞅瞅。”
庄稼人怕费钱，平日里有什么小病小痛都是强忍着，实在忍不住了，也舍不得看大夫。
大牛他爷爷是个赤脚大夫，他跟着爷爷学了些草药的方子，但不精通，连个赤脚大夫也算不上，只偶尔治一治村里的牛羊。
宋大牛伸手诊了脉，随后扒拉开钱荷花的眼皮，又仔细瞧了瞧她的舌苔，随口问道，“婶子，你这几个月月事可来了？”
钱荷花闻言猛地睁开了半阖上的双眼，言语里头是压不住的惊喜，“这，这两个月都没来，我身子不好，这月事也是一时有一时无的……”
宋大牛收回诊脉的手，心中有数了，转头对着宋志平说道，“婶子这是怀了娃了，才会呕酸水。”
宋志平一脸震惊，手足无措，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碗，“你说啥？”
红英眼疾手快地扶住茶碗，倒在桌上的茶水顺着桌子边沿滴漏下来，在地上晕成一大片。
宋大牛见宋志平人都傻了，又想到荷花婶子生了红英后多年没再有孕，于是耐着性子跟他重复了一遍，“我说婶子有娃了，估摸着有三个来月了。”
宋志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脚像踩在棉花地一样虚浮，他慌张的双眼对上炕上钱荷花惊喜的目光，才终于反应过来，“大牛，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牛认真地点点头，“我确定。我虽然没学几年医术，可这怀孕的脉象还是能分辨的，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正是有孕的脉象。”
宋大牛摇头晃脑地背着医书，宋志平已经听不见了，他扑到钱荷花身前，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眼眶都红了，“娃她娘，你听见了没？”
钱荷花一把抓住宋志平的手，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她忘记了刚刚在堂屋里头的争吵，“孩子他爹，我听见了。”
钱荷花急急地抬起身子看向宋大牛，“大牛，你说婶子这一胎是男是女啊？”
宋大牛挠挠头，这就有些为难他了，“是男是女如今还看不出，不过婶子你胎像不稳，平日里要少做活路，少生气，多吃些鸡蛋什么的补身子。”
他说完就着急要走，“张大爷家的牛要生了，我得抓紧去接生。”
两口子傻了眼一般抱着喜极而泣，宋红英反应过来，连忙抓了几个铜板跟上去，“大牛哥，劳驾你跑一趟，这几个铜板你拿着。”
宋大牛连连推辞，“乡里乡亲的，就看一眼还收什么钱，不用了。”
宋红英拗不过他，又奔到屋里拿出两块藏起来的桂花糕塞到他手里。“大牛哥，你拿着吃，多谢你了。”
宋大牛这才乐呵呵地收了，比起铜板，他还是更馋点心。
靠在墙角剔牙的骆氏见了宋红英手里的点心，眼见着宋大牛抬脚出了门，就扬起声音讽刺道，“这不下蛋的母鸡吃了独食也生不出……”
宋红英气得捏紧了拳头，回头说道，“婶子嘴里积点德吧。”
骆氏被顶了一句，气得就要上前去揪住宋红英的耳朵好好教训她一顿，却被宋志勇一把拉回了屋里。
宋志勇低声道，“这几天你消停些，别去找二房的麻烦。”
他二弟是个心软又不计较的，这两天大房二房闹了架，眼看钱荷花是铁了心要分家。
但只要二弟坚持不分家，她就没办法。
先前那些年钱荷花不是没有明里暗里闹过脾气，可只要他一去二弟面前哭诉几句，他二弟就能压制住钱荷花。
二房的一家子就又会像从前一样任劳任怨，由他驱使了。
钱荷花在厢房都听见了骆氏的骂声，她原本陷入惊喜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抚摸着还尚未隆起的小腹，心中下了决心。
她伸手拨开宋志平的手，脸色冷了下来，“刚刚在堂屋里头，我说的话是当真。原本没这个孩子，我为了红英，也是要争上一争的。”
“如今有了孩子，我是绝不会再搅和着和大房一块过了。”
“我们大人能吃苦受累，可娃娃们不行。我们这一家子，总不能都当牛做马地伺候大房的人一辈子吧！”
钱荷花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宋志平顿时慌了，粗糙的手胡乱地去擦钱荷花脸上的眼泪，“娃她娘，你别哭，这哭了伤身子，对孩子也不好。”
宋志平的心里跟被撕裂了一般，这一边是爹娘和大哥，一边是自己婆娘和娃娃，他究竟该怎么选呢？
双手撕扯着头发，宋志平一脸痛苦地低下了头。
红英见了爹娘这样也很不好受，她掏出自己帕子浸了冷水，先给钱荷花擦了脸。
然后才慢慢地开口劝宋志平道，“爹，我觉得娘说得有理，我们能赡养爷奶，但我们不能一辈子帮扶大伯和大伯娘。”
“人贵在自立，若是人立不起来，总是靠着父母兄弟，那就是个吸血虫，是个懒散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