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手”,侯老太拐杖往地上重重一跺,两个打在一起的妯娌顿时偃旗息鼓了。
骆氏讪讪地收回了手,理了理头上凌乱的发丝,才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向着侯老太走去,“娘,您怎么来了,我这饭刚做好,正准备送过去呢。”
侯老太冷哼一声,“等你做好,老婆子我早就饿死了。”
“都怪她,我在这做饭做得好好的,她进来就打人”,骆氏伸着手指向了钱荷花,话里话外都是告状。
钱荷花张嘴想要辩驳,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侯老太打断。
完了完了,婆母一心偏袒大嫂,往日即使是大嫂没理,婆母也要骂自己几句。
更何况今日她的确是动了手,都怪自己这几日太飘了,因着红英拿了东西和银钱回家,婆母稍微对自己有了几分好脸色,竟一时得意忘形,忘了她的偏心眼。
今日犯了错,轻责一顿痛骂,重则挨饿不许吃饭,自己不让吃饭也就算了,连带着红英也没好果子吃,早知道刚刚就忍一忍了,钱荷花愁眉苦脸地低下了头。
侯老太眼神扫过得意的骆氏,低着头的钱氏,转身训斥骆氏道,“让你做个饭磨蹭什么?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饭熟了赶紧端进来,长生该饿了。”
钱荷花诧异抬头,骆氏原本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侯老太今日是怎么了?往日里两人吵架,侯老太都是偏帮骆氏的。
钱荷花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想到了红英带回来的工钱和年货的事情,她悄悄松了口气,得意地往骆氏那里一瞥,气得骆氏牙根痒痒。
这死老婆子真是钻钱眼里头了,见了宋红英能挣银钱,如今对二房态度也和缓了许多,倒开始不待见大房了。
她也不想想,是谁生了家里的金孙,是谁传下了这老宋家的血脉?一个丫头再怎么厉害,过两年不还是别人家的?
虽然在心里痛骂侯老太,可骆氏面上是不敢露出分毫的,反而低眉顺眼地认错,“娘,您别生气了,我这就端菜过去。”
“奶奶,饭好了没,我都饿了!”门外传来宋长生的抱怨声音。
一听到自己乖孙说话,侯老太的脸顿时多云转晴,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马上就好了。二娃,你先去堂屋坐着,奶马上就让她们端过来。今日还煮了你爱吃的鸡蛋羹。”
“谁爱吃那个了?”
宋长生皱着眉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伸出一只白胖滚圆的手,手心向上,“奶,我听外头的兄弟说,那一品锅的锅子好吃得很,你给我二两银子,我要去吃。”
二两银子?侯老太瞪大了眼睛,“二两银子?二两银子都能割好多斤猪肉了。这锅子这么贵,有什么吃头?你在家,奶叫你婶子给你炖肉吃。”
宋长生撇了撇嘴,“奶,你知道什么?那锅子听说又麻又辣,好吃得很,那滋味一吃就让人忘不了。”
“可,这二两银子也太贵了”,宋长生见他奶还在犹豫,他顺势就往地上一滚,“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宋长生又是蹬腿又是哭叫,脸上鼻涕眼泪一起飞,身上七成新的青布棉袍在泥土里头滚得脏污不堪。
侯老太看了极为心疼,连忙哄劝道,“吃,奶一定让你吃上这什么锅子,成不成?”
“奶,你说的可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赶紧起来吧”,她颠着一双小脚去扶宋长生,心疼地拍打着他身上滚得脏兮兮的衣裳,“快去吃饭吧,奶保证让你吃上锅子。”
众人在堂屋的饭桌前坐定,侯老太掌握了家里分配粮食的大权,正给家里人分着口粮。
如今是农闲时分,家里的男丁每人一个半杂粮窝头,女娃和媳妇们都是每人一个,就着一小碟子的咸菜,一碗炖萝卜吃。
饭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默,看到桌子上的菜色,钱荷花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娘,前两日红英不是还带回来一大块猪肉吗?今日是初一,爷们一年到头没什么油水,如今家里有肉有银钱了,好歹也贴补一些。”
侯老太耷拉的眼皮抬了起来,狠狠地剜了钱荷花一眼,但想到这肉的来处,说话的语气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肉都没了,就知道吃,吃没够吗?嘴这么馋,活路怎么不做些。”
钱荷花很是委屈,明明厨房碗柜里头还锁着红英带回来的肉,那可是上好的五花肉,肥得流油。
再说了,她也不是为着自己吃,自己不吃肉不要紧,当家的一年到头卖着死力气,吃饭时却还不如大房的一屋子懒货,想想就生气。
“红英带回来的那块肉足足有三斤呢!这桌上也没见着几片啊!”
视线落在摆在宋长生跟前的鸡蛋羹上,钱荷花越想越怀疑,婆母不会私下里煮了肉贴补给二娃吃吧。
宋志平眼看老娘要发火,婆娘又委屈又生气,连忙出来和稀泥,悄悄拿眼睛剜了钱荷花一眼,低声道,“不吃就不吃吧,做饭的事情,娘自有安排。”
自己一心为了他,为了二房,宋志平却拖后腿和稀泥,钱荷花气得饭都吃不下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红英见状,心里不知从何处生来了勇气,大胆道,“奶,我们掌柜的说,肉要趁着没坏吃完,若是保存不当吃了会坏身子,反倒不好。”
“再说我如今一月也能挣好几两银子,都交到公中了。平日里爷奶爹娘干活辛苦,还是得吃些好的补身子,这样才能长命百岁。”
一番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下来,饭桌上的人都愣住了,平日里红英是个能干懂事的,可却不大爱说话,更何况是这样合情合理,让人听了就舒服的话。
这丫头是怎么了,去酒楼才干了多长时间的活计,怎么整个人都变得伶俐了几分?
“红英这话说得在理”,一向沉默着不开口的宋东老爷子开口了。
男人就是家里的主心骨,既然老头子发了话,侯老太掩下脸上的吃惊,顺水推舟地点头了,“吃完这一顿,晚间红英她娘割些肉烧来吃。”
侯老太夹起一块黑糊黑糊的萝卜送进嘴里,原本清甜的萝卜一股子苦味,吃得人直皱眉头。这长生她娘实在不像话,好好的菜都给她糟蹋了,实在该敲打敲打。
钱荷花惊喜地看向女儿,这是二房第一次在家里有了话语权,都是因为女儿的缘故。看来当初让红英去酒楼,果真是对了,没有宋掌柜,哪有她们的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