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口，大过节的还吵成这样，丢不丢脸”，被婆母喝止之后，两个人讪讪地低下了头。
夜渐渐深了，围坐在火炉旁守岁的人群渐渐散去了，宋九思拨弄着炭盆里头的烤红薯，偶尔爆裂的炭火散出火星子，又一瞬间消亡，她静静地听着外头寒风肆虐的声音。
夜半时分，河下村响起零星的爆竹声，爆裂声随后蔓延成剧烈的一片，秦娘子和远儿被宋九思劝着去睡了，剩下小云固执地坐在宋九思身边，凑着头跟宋九思说话，“娘子，守岁守得越晚，以后是不是就活得越久？”
“这么说好像是没错。”
“那我守岁守到明日早晨，帮我自己守，也帮娘子和夫人守，这样大家都能长命百岁了。”
宋九思哑然失笑，“这守岁哪里能代守呢？”
火盆里头的炭火快要熄灭了，宋九思从碳灰中扒拉出来烤熟的红薯。
掰开灰黑色的表面，红薯漏出了金黄色的瓤来，她挑出一个细长饱满的红薯，用帕子递给小云。
小云怕弄脏了帕子，干脆用手接住，烫得双手来回倒腾着，又用嘴拼命地吹气，却不小心在脸上蹭上了黑灰。
宋九思笑着拿手帕给她擦脸，“慢些吃，瞧你这花猫样。”
香甜的番薯在火堆埋了小半个时辰后，肉变成一丝丝的，细尝一口仿佛能淌出蜜来。
尤其是外皮与番薯肉衔接的地方，烤制得干呼呼的，用牙齿能撕下来小块小块的番薯肉，别有一番风味。
吃着红薯，喝着茶盏，宋九思往快要熄灭的火炉里头扔进炭火，又伸了个懒腰。
眼看着东方的天渐渐漏出鱼肚白，地上的霜也渐渐能看清了，宋九思推了推困得打盹的小云，“去睡会儿吧。”
小云迷迷糊糊地往宋九思的床边去，宋九思熬了一夜，反而越发清醒了，她出门放了凌晨的爆竹，烧了头香，这才回到床边，和小云挤在一起睡了。
这一觉睡得香极了，再睁眼时，耳边传来众小孩的嬉笑声。
秦娘子摆出了在集市上采购的各式各样的年货，金丝糖，盐水煮花生，米花糖，还有自家晒制的番薯干，麦芽糖块。
宋九思亲手做的萨其马，姜丝酸梅，整个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半夏掀了帘子进门，带进了一阵冷风，宋九思的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寒风涌入的一瞬间，就赶走了她的瞌睡虫。
半夏将烘得热乎乎的衣裳搭在宋九思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然后才笑嘻嘻地跟她道喜，“娘子新年吉祥，出门见喜。”
“吉祥吉祥，半夏新年好”，宋九思从枕头下方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红包递给她，“给你的压岁钱。”
半夏惊喜地接过红包，“娘子，怎么还有我的份呢？”
宋九思催促着她打开看，半夏摸着沉甸甸的红包，打开一瞧，里头是两个胖胖的小银鱼。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高的瘦削人影倒映在薄薄的门帘上，远儿自上学后，开始有了男女大防的意识，不再随意进出宋九思的房间。
他隔着帘子询问，“阿姐，娘亲问你，早膳你是要吃芝麻甜汤圆，还是吃猪肉白菜饺子？”
宋九思看着新衣裳皱眉头，这套衣裳是林道成上回送来的，用的是最好的料子，刺绣繁复，衣裳层层叠叠，她一瞬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半夏见了宋九思皱眉的样就笑，“娘子，我来帮您。”
在半夏的帮助下宋九思穿戴整齐，顺嘴回答远儿，“还是吃汤圆吧。”
“娘子，今日可是新年呢，要不要梳妆？我给您梳个好看的头发，配上这新衣裳，定让大家伙眼前一亮。”
宋九思看着铜镜里头的自己，唇不点而红，一双圆圆的杏仁眼顾盼神飞，双颊白中透粉，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即使昨日熬了个通宵，眼下也没有任何黑眼圈，整个人腰板挺直，精神奕奕。
“梳一个简单发式即可”，半夏灵巧的双手在瀑布似的黑发中上下翻飞，泛着光泽的乌发在半夏手里乖巧听话，慢慢变成一个精致的垂鬓分肖髻。
宋九思捞过铜镜左看右看地臭美，半夏在边上偷偷抿着嘴笑，“娘子天生丽质，这一打扮起来更好看了。要不要再敷些脂粉？”
宋九思摇摇头，放下铜镜，“不用了，上了妆不好做菜。”
茯苓在厨房里头忙着捞汤圆，沸水中一个个白色的软绵圆子浮起来，用漏勺捞起来分到各个小碗当中，又撒了些秋日晒好的干桂花。
平底锅里头的饺子在猪油的炙烤下滋滋作响，发出诱人的香味。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长卿熟练地倒入淀粉水，又盖上木头锅盖，转头见宋九思进了厨房。
今日的宋九思格外不同，让人眼前一亮。
大红色的楼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织锦的兔毛斗篷中漏出细长的白嫩脖颈来，双颊嫣红，更衬得人喜气洋洋。
宋九思耸起鼻尖闻厨房里头的香味，“好香呀。”
长卿看得呆了，被宋九思出言才惊醒过来，连忙去将锅中的煎饺铲出，金黄色的煎饺撒上翠绿的葱花，在盘子里头吱吱冒着香味。
他拍了拍自己脑袋，好险，差点糟蹋了东西。
“娘子今日这一身真好看！”茯苓经常是沉默不语的，今日竟罕见地开口夸起人来，可见她有多么震惊。
“是啊，我们娘子打扮起来，跟个天仙似的，青阳县，不，南洲府的头号美人！”
宋九思笑眯眯地听着他们的彩虹屁，从袖袋里头掏出红包，一个一个地发给他们。
茯苓有些犹豫，“娘子，您已经发过月钱和赏银了，这……”
宋九思眨了眨眼睛，“开年红包，人人都有份，你就别推辞了。”
茯苓这才收下，打开一看，见是两个精致的梅花银裸子，她心下感动，这定是娘子特意去钱庄换的。
长卿擦了擦手上的水，笑嘻嘻地接过，“谢娘子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