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锅发工钱的不止自己一个人,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
自己那个阿奶,心狠嘴毒,脸皮极厚,又惯会撒泼打滚,到时候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她怕自家还是会吃亏。
还是趁早将手里的银钱花出去,换成吃食进肚子里,买了衣裳穿在身上才好。
气氛缓和下来,二丫三丫打量着大包大包的点心,四个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
三丫年纪小,口水都流出来了,二丫一把拉住要伸手的妹妹,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道,“别动,等阿姐说可以吃了才能吃。”
三丫虽然小,但也懵懵懂懂地点头,大丫看在眼里,心都要化了。
她动手拆了一包桂花糕,拿出两块一分为四,往三丫手里放了较大的一块,然后给了二丫另一半的,最后又递给了杨氏一块。
杨氏看着女儿手心里洁白蓬松的糕点,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连连推拒,“娘不吃,你吃。”
又来了,杨氏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平日里就是什么都不肯吃不肯喝,饿得皮包骨头一般,整个人黄瘦黄瘦的。
宋大丫有心给她下一剂猛药,虎着脸道,“娘不吃,那大家都别吃了。”
三丫原本还在咀嚼的腮帮子一下子停了,含着点心的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一样,圆溜溜的乌黑眼珠盯着娘亲,好像真要等娘亲吃了,她才肯继续吃。
二丫默默拿着糕点没说话,但行动也和自己大姐姐站在了一边。
杨氏看着几个窝心的好女儿,泪中带笑,“娘吃。”
三丫这才一笑,继续认真嚼她的点心,杨氏将糕点慢慢送到嘴边,珍惜地咬下一小口。
甜香松软的桂花糕入了嘴,一抿就在嘴中崩塌,化为带着桂花香气的粉末,一股芳香的甜水滚下喉咙,真甜啊!
看着娘亲和妹妹们幸福的模样,宋大丫笑了,她也开始吃手上的桂花糕。
以前阿爹还在时,家里有客人送了糕点来,总轮不上她们吃。
按她阿奶的话说,“丫头片子吃什么糕点,早晚也是要嫁人的,没得糟蹋了东西,还是留给乖孙吃。”
家里的东西都是留给她阿奶的掌心肉宋进宝的,或者是堂弟们,再不济也是给大伯吃,总轮不上他们家。
宋大丫心中汹涌,女娃子又怎么了,宋掌柜不也是女儿身吗?照样开酒楼,做大生意,比村里其他男娃都有出息!
她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口手里的桂花糕,终有一日,自己也要挣够银子,靠双手养活几个妹妹,给娘养老送终,给妹妹买肉吃,买衣裳穿!
恶狠狠嚼着珍贵的点心,大丫却突然发觉这桂花糕没有往日那么好吃了。
吃过了一两次桃花坞里头做的糕点,再吃普通的糕点,总差点滋味。
她将手里剩下的糕点递给眼巴巴的妹妹,拉过背篓,和杨氏一起将搬出木梯子,将猪肉点心放到梁上的一个竹筐里去,又用稻草细心遮盖起来。
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来,差点眯得大丫睁不开眼睛,将东西藏好以后,大丫从梯子上跳下来,仔细地查看一番。
很好,不仔细看,从外头看是看不出来上面藏了东西的。
宋大丫拿出额外留出来的包裹,打开一看,一大块白花花的猪板油躺在里头。
“猪油熬起来香得很,白日里熬油怕是瞒不住村里人。咱们孤儿寡母的,还是小心些为好。现在天也晚了,咱们抓紧把猪油炼了。”
“哎,还是大丫你想得周到。”
听到要炼猪油,三丫渴望地拉着姐姐的裙子,含糊不清道,“猪油渣。”
大丫一把抱起她,“炼完猪油咱们就吃猪油渣。”
二丫也忍不住笑起来,一家人欢欣鼓舞地行动起来,抱柴火的抱柴火,生火的生火。
她们现在住的屋子是河下村先前一家大地主废弃的老房子,听说这一家子发了财,如今都搬到上京城去了。
这屋子久无人居住,早就荒废了。地方虽然大,但房子倒塌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收拾出一间能住人的屋子,这厨房自然是没有。
一家人做饭生火吃饭都在一间屋子,好歹杨氏是个勤快性子,虽说条件有限,但屋子还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大丫拿过煮饭用的小锅子洗刷干净,她们被赶出来时,狠心的阿奶什么都不准她们带,几个人就穿着身上的一身破衣裳出了门。
这锅子还是她们被赶出来时,村里有些好心的婶子见她们可怜才给的,一个不大的小锅子和几个缺了口的茶碗。
大丫在心里头默默记住了这几户人家,日后若是有机会,自己一定会报答。
柴火在外头放了许久,被冻得梆硬,好不容易点着了火,杨氏将猪板油切分成几块。
锅子太小了,一次性熬不完,只能分开来慢慢熬。
柴火被冻得梆硬,好不容易点着了火,杨氏将猪板油切分成几块,锅子太小了,一次性 熬不完,只能分开来慢慢熬。
火舌舔着锅底,锅子中的猪板油渐渐缩小,变得焦黄,丰富的油脂慢慢炸出来,带起一股香得诱人的味道,这味道久久不散,从锅子弥漫到房间各处,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吞了口口水,香味从窗子缝中散出去,顺着北风吹散到村里。
第一锅的猪油熬好了,杨氏颇为珍惜地找出家里唯一一个瓦罐,还是个缺口的。
借着昏暗的灯火,大丫小心翼翼地将猪油倒进瓦罐,尽量不漏出来一滴,见妹妹们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金黄焦香的猪油渣,大丫笑了,一手捏了一个放进妹妹嘴里。
手指上还残留着猪油的香味,大丫忍不住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口,油香油香的。两个小嘴巴嚼得吧唧作响,看着心满意足的两个妹妹,大丫笑得比吃了猪油渣还开心。
“娘,你也尝尝!”宋大丫也捏了一个送到杨氏面前,杨氏推拒不成,又见女儿的脸沉了下来,只得一口吃了。不知怎的,自从女儿去了酒楼做工以后,家里的主心骨就慢慢变成了女儿了。大丫有时沉下脸来,连自己这个做娘的都觉得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