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掌她的嘴”，那庄家女郎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没回头的宋九思愣住了。
这声音颇为耳熟，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子去，那位静静站在门口的女子，竟是在锦绣阁和茶坊，与自己有过二面之缘的女郎。
阿雪听了主子的吩咐，一下子底气就足了，铆足了劲上前，狠狠扇了马婆子两巴掌。
马婆子一时间难以置信，一向逆来顺受的大小姐竟然会打人，她被打得捂住脸愣在了远处，“你，你竟敢打我！”
庄娴声音不高，却有股子不容侵犯的气度在，“我打的就是你，你污言秽语以下犯上，掌嘴还是轻的，你若不服，就去夫人那告我的状。”
她一双眼睛清冷冷地望过来，锐利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一瞬间让马婆子都有些害怕起来，捂着脸不敢说话。
芙蓉带了几个小丫鬟出来提东西，见了宋九思站在门口，喊道，“喂，这锅子怎么吃我们不会，你别急着走，得教一下。”
宋九思跟着芙蓉进了准备膳食的小厨房，一一地将底料准备好，各色食材蘸料也摆放在碗碟中，芙蓉示意宋九思跟着送锅子上去。
丁香阁正房门口两个大丫鬟正打着络子，见了芙蓉送东西过来，打起了隔风的帘子。
一阵暖风混着浓烈的熏香味扑面而来，和外头的冰雪天气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夫人，锅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摆膳”。
坐在美人榻上的骆婉慵懒自在，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净手，她抬了抬眼睛，随意吩咐道，“那就摆饭吧，玉儿和春儿也在我这一块吃吧。”
“莲叶，你去跟章姨娘说一声，告诉她春儿也在丁香院用膳。”
“是。”
那个被唤做玉儿的女郎笑嘻嘻地拉住骆婉的袖子撒娇，“娘亲这有好吃的，我当然不能错过。”
另一个唤做春儿的则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行礼，“多谢母亲赐饭。”
明春小心翼翼地谢过嫡母后，在椅子上轻轻落座，看向丫鬟摆上来的席面，心里有些向往。
早就听说一品锅的锅子是一绝，可自己不能出门，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哪里有机会尝这样的好东西。
明玉倒是跟着哥哥出门吃过了一次，可一品锅价格昂贵，自己那三瓜俩枣的月银，也不够吃上一顿的，因此也是十分嘴馋。
丫鬟们生好了碳炉，宋九思问过几个人的口味后，给调了几个料碗。
明春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外头好像下雪了，大姐姐还在外头站着呢，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明玉开口打断了，“好好的吃着饭，提那个人做什么，晦气！”
骆婉原本温柔可亲的脸也拉了下来，“你大姐姐目无尊长，顶撞长辈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你心里爱惜她，对我的惩治心有不服，也跟她一样，到外头站着去。”
明春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请罪，“我心里对母亲是万分尊敬的，绝不会有这样的心思。都是春儿嘴笨，不会说话，惹母亲生气了。”
明春足足在地上跪了好半晌，才见那位嫡母骆婉慢悠悠地发话，“起来吧，你没有这样的心思最好，吃饭吧。”
骆婉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到了宋九思身上，“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还以为我苛待你呢！”
宋九思忍住心里的厌恶，闭着嘴不说话，飞快地将各种食材的汆烫时间教给丫鬟，然后就领了银子预备走人。
锅子吃得差不多，骆婉示意贴身的丫鬟将银子结给宋九思，屋子里头莺歌笑语，暖意融融，宋九思担忧地望向窗外，那两个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
收到银子后，她忍了又忍的话还是脱口而出，“夫人。”
“早就听说夫人治家有方，将一众丫鬟婆子管束得滴水不漏。贵府果然是上行下效，等我到了外头，一定宣扬夫人的仁慈体贴，善待继女的好行径。”
仁慈体贴，善待继女，这八个字可是个个都和骆婉沾不上边，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宋九思在说反话。
骆婉一脸震惊，面前的姑娘年纪不大，端着个笑脸，声音不高不低，可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一个小小的酒楼伙计，竟敢如此顶撞自己。
她将手上的筷子摔在桌上，吓得明春噌地站了起来，一脸惊恐。
“你倒是胆大！”
宋九思佯装不解，“我是真心仰慕夫人治家风采，想宣扬夫人的善举，怎的夫人还生气了？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放肆！你们一品锅酒楼伙计就是这样尊卑不分，胡乱顶撞客人的？”骆婉一个眼神，就立刻有丫鬟上前教训宋九思。
宋九思一把握住打过来的巴掌，轻轻一推就将人推了个仰倒，“我身份虽不高贵，可也是登在官府户籍的正经良民，我这脸，我爹娘打得骂得，可不是你这样的奴婢碰的。”
骆婉呵止住了还要骂人的芙蓉，语带威胁道，“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别乱说话，若是我在外头听到庄家什么风言风语，定然去一品锅找你算账，到时候要看看你一个小小伙计，能不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了！”
“这就不劳夫人担心了，我家掌柜的说我人嘴虽快，可心眼很是不错呢，尤其有一点好处，就是从不说假话。”
宋九思龇着牙笑得开心，落在骆婉眼里却是无比的扎眼。眼前这个死丫头软硬不吃，若是她真多嘴去外面宣扬，自己这名声就保不住了。
骆婉的指甲掐进手掌心，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牡丹，外头风大，叫大小姐回去吧，她一番孝心要替我请安是好，可别冻坏了身子，让我担忧……”
牡丹福了福身子，就掀帘子出去了。
出了丁香院的院门，发现原本站在门口的庄娴主仆俩不见了，宋九思捏了捏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松了口气。
她记性好，小丫鬟说要替她引路，也被拒绝了，“我走过一遭，还能记住路，自己出去就成。”
得罪了自己主子，小丫鬟自然对她没好脸色，也懒得多事，这冰天雪地的，能不出门是最好的，就随她去了。
宋九思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在即将到二门的时候，被一个活泼的声音喊住，“女郎留步。”
她回头一看，青色襦裙的双丫髻小丫鬟从花墙另外一边伸过头来，宋九思点头一笑，“阿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