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站在那？”杨志荣放下手里的账本，抬起头来张望道。
杨百川这才硬着头皮走进来，却站定在书桌前，一声不吭。
杨志荣见了是他，按捺不住地想站起身来，想了想又拉不下面子，反身坐下来，“什么事？”
杨百川手里捏着帖子的手逐渐发白，他鼓足勇气，终于将帖子放在了杨志荣面前，“商会派人来酒楼送帖子，这次是林老三送来的。”
这烫金帖子杨志荣见过无数次，青阳县城里头有头有脸的商家都会有一份。
他杨家从前自然也有，往日里商会都是派林家老爷子林世昌上门来请的。
只不过杨家今时不同往日，再也没收过商会的帖子。
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川儿不凭杨家，竟能靠自己拿到商会帖子。
他看向杨百川的眼里满是激动与自豪，却又害怕这倒霉孩子骄傲自满，硬生生地将到嘴边的夸赞咽了下去。
“你想问什么？”
“我没参加过什么劳什子商会，就打听一下情况。免得到了那出丑，丢你杨老爷的脸面。”
原来是要打听各家的情况，谋定而后动，杨志荣罕见地赞扬了他一句，“还算你有脑子。”
看着那死孩子昂着头站在那，杨志荣喊了一句，“坐吧，站着挡光。”
杨百川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青阳县城商贾之业繁荣，商税占了县里税收的大头，城里头有名有姓的商户就五家。”
“王何荀岳林，林家与王家做的是绣坊布匹生意，荀家与岳家开的都是珠宝金楼，何家开的是粮店。原先还有咱们家，主营的是茶坊酒楼，现如今都被余胜接手了。”
杨志荣多年经营生意，对这县里头的商户人家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从介绍大户开始，到分析县里的商业形势，再到预测未来经商的走向。
杨百川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听着听着就直起了身子，问了许多问题，一问一答，就这样到了深夜。
话题一结束，父子二人间好不容易的和谐气氛就凝固住了，杨百川坐立不安，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明日去南边收药材。”
杨百川停住了脚步，杨志荣时常出门，很少有交代他的时候。他咳嗽了声，干巴巴地说了句嗯，迈步出了门。
杜若连忙跟上去，长夜落在杨百川的肩头，他没有往常的沉默与落寞，反而脚步轻快，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嘴角边渐渐浮出了笑意。
敲过了三更的鼓声，宋九思仍在盘账。茶坊的帐交给了半夏，晚上她还得再核对一遍。
再加上酒楼新开，这些日子支出的事项多，算起来也颇费功夫。
门被轻轻敲响，推开的房门里头探出了远儿的脑袋，“阿姐，吃夜宵吗？”
宋九思一见他就笑了，“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日可还要上学呢。”
远儿笑嘻嘻地挤了进来，“刚写完字，有些饿了，茯苓姐姐正好煮了宵夜，我吃完了就去睡。”
宋九思不吃，但还是收了账本陪着他，顺便问问他最近学习的情况，“小豆丁在私塾如何？还能适应吗？”
说到自己的同伴，远儿笑着点头，“裴先生虽在学习上对我们严厉，私下里还是很温和的。师娘就更是宠我们了，他适应得很好。现在胆子都大了，话也说得比平日里多些了。”
宋九思用手帕擦去远儿嘴上的污渍，“能适应便好。对了，裴先生为何给你们放假两日，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远儿咽下嘴里的面条，“先生出远门寻访好友，好像是去了南州府。”
宋九思点点头，“明日阿姐就不送你上学了，给你准备的吃食和换洗衣物记得带好。红色的食盒是给裴先生的，剩下那个青色的，是给你和小豆丁的，可别弄错了，也别忘了东西。”
“放心吧阿姐，娘一早就催促我收拾好了。书箱我也整理清点过了，定不会忘带东西的。”
家里又是酒楼又是茶坊的，阿姐和娘亲整日里忙得不停。他没办法帮忙，只能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少给她们添乱。
“阿姐，还有一件事。先生说我若是愿意，日后可以晚上回来住。”
“先前先生是担心我年纪小，读书没定性，担心我总是回家会荒废学业。”
“如今先生说我读书认真自觉，不用人时时关照监督了。”
“真的？那可真是好事情。”
虽说远儿就是住在不远处的裴先生家里，可私塾毕竟是私塾，能比家里好吗？
“既先生应允了，咱们就回家来住，日日热饭热菜的，睡着也舒心。”
远儿更是高兴了，在家住能吃上阿姐做的饭食，简直比在仙境还快活。师母虽温柔可亲，可这做饭手艺实在一般。
“对了阿姐，上回你答应给我请武师傅，现在我每日在家，就有时间跟着师傅练习了。”
宋九思哑然失笑，没想到远儿还记挂在心上，看来在大佛寺撞上光明疯和尚那件事，真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放心，阿姐一直在寻摸呢。”
“嗯嗯。”
远儿咽下最后一口面条，自己收拾了托盘往外走，“阿姐，早些休息。”
“知道了，你也早些睡，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
宋九思琢磨着，如今家里条件也好了，请武师傅的事情是得安排上日程了。
这人选得当心，家里一院子的女人小孩，也有些存银。
这武师傅定要家世清白，又要人品好，否则一旦动了坏心思，就是灭顶之灾。
这人不好找，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宋九思想着事情入睡，早上却醒得很早，秦娘子来喊她吃早食，正看见她在床上伸懒腰。
见了还没清醒，一双眼睛水雾朦胧的宋九思，秦娘子笑着摸她的脑袋，“昨日累了一天，怎的不多睡些时辰。”
宋九思顺势靠在娘亲肩膀上，说话时还带着鼻音，“远儿上学去了吗？”
“早就出发啦，两日不读书，他憋得慌，跟放出了笼子的鸟似的。”
宋九思和娘亲一同笑了，秦娘子犹豫了半晌，还是鼓足勇气说道，“铺子生意最近有些不好。”
宋九思一听直起了身子，铺子里头的事情她全权放手，全都交给了秦娘子。
因为没看账本，毫无头绪，只得问秦娘子，“找到原因了吗？”
秦娘子点点头，“我有个猜测，但又不知猜的准不准。”
“原先咱们卤肉店是独一份的，虽然比一般的饭食贵些，但分量大，吃着也算划算。但最近咱们铺子附近新开了一家晚食铺子。听春花说，那里头卖的也是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