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一番言论,正中仁宗下怀,遂颇为喜悦道:
“世人皆重鬼神之说,尤其在意天象示警。殊不知天象亦可人为造作。细思这背后企图,怎不令人惊恐万分。”
言罢,瞟了一眼张士逊。眼神中既有埋怨,也有期待。埋怨他虽做过自己的恩师,关键时刻却还不如一介新科进士看得明白。
更期待他身为宰辅重臣,能与自己共同进退。张士逊这时亦反应过来,遂近前一步道:
“官家所言,令臣等振聋发聩。官家乃奉天之命降生到我大宋之真龙天子,自登大宝以来,常以百姓心为心。
宵旰忧劳,勤勉朝政,德粹仁厚,泽被苍生,又何惧什么灾异之说?”
见宰相大人带头表明了态度,其余众人虽也表面上纷纷各抒己见。不过仁宗知道,他们内心深处依然愿意相信适才所看到的一幕。
遂匆匆结束了琼林宴,遣开随身太监,一个人来到后苑排遣心中之苦闷。
他知道有些朝臣迷信于天象,乃始于太祖时期“点检做天子”之谶语。
说的是后周世宗显德七年(公元960年)新年初一,军报传契丹入侵。彼时因柴荣已逝,其子年幼,遂由点检赵匡胤领兵御敌。
殊料其尚未出发,便有“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之言流出。后赵匡胤果至陈桥驿后,黄袍加身,成为大宋开国皇帝。
再有就是自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起,亲爹真宗皇帝曾有五次得神人昭示,降下天书之详瑞。
这才有了之后的与圣祖上尊号、东封泰山、西祀汾阴等大型祭祀。
这也即是如今到了自己这里,虽然降下的是大凶之兆,朝臣们也深信不疑之原因。
且不说仁宗在这里思虑万千,单说这一消息早已传遍汴京城外。
洛怀川正与孙无择讲述如何逮到玉面婆婆之事,谁知正说到关键处,却见韩绛与齐希廉结伴而来,遂问道:
“看你二人形色匆匆,可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么?”
齐希廉坐稳后,翘着二郎腿,率先神秘兮兮道:
“大哥,你没听说昨夜官家与集贤殿宴请新科进士时,天降之异像么?”
“是呀,大哥,我爹说当文武百官见到“赵祯必死”那四个字时,吓得谁都不敢吭声。只有君实老弟说是什么巫鬼道在背后搞的鬼。”
韩绛也在一旁附和道。
洛怀川闻言,不屑地撇撇嘴:
“纯属无稽之谈,老天才不会无聊到去弄这些东西出来,官家可是信了?”
韩绛挠挠头道:“这便不晓得了,不过朝臣大多信了。说是上天频繁示警,官家理应返躬内省。”
“哦,那二位贤弟可信此等荒诞之谈?”
“我是不信,然我爹说官家之前因河东三州大地动,将他四人罢黜,重设了中书,如今可不好自处了。”
齐希廉卡巴卡巴眼睛道:
“大哥,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你不信。看官家当时的脸色,八成他也信了吧。”
洛怀川将两只手合起来搓来搓去,半晌方才言道:
“且不说是否有妖人作祟,总得要想个法子破了众人心中之恐慌,你二人且等着瞧热闹吧。”
韩绛、齐希廉闻言,又盘桓了一会,这才喜滋滋地走了。
洛怀川唤来魏胜问道:“你可知汴京诚内,哪一家烟花做得最好?”
“二公子,这个倒还真不晓得。不过我知道几个施放药发傀儡的艺人,如李外宁、张臻妙、温奴哥等,皆是此中高手,或许可用。”
“好,你即刻将这几人请来此地,便说我要与他们一桩天大的富贵。”
魏胜应偌,转身出去了。
孙无择不晓得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遂疑惑地问道:
“川子,狼妖之事尚未有眉目,你这是又要弄何劳什子?”
洛怀川站起身,摆摆手道:
“无择哥哥,这两件事情之间并不冲突。且耐心静候,狼妖快入瓮了。”
言罢,转身便走。
留下孙无择在身后大声问道:
“川子,你还未告诉我那个玉面婆婆最后捉到了没有啊?”
然此时的他却早已走远,赶往龙雀观,去寻谢玄。
谢玄这阵子又发福了,此时的他,披着绸缎的鹤氅,正端坐在暖室中焚香静坐。
忽闻童子来报说洛掌柜到访,遂紧忙站起身,将洛怀川让到屋内坐下,又亲自端来一盏香茶,恭恭敬敬奉到近前道:
“有日子未见恩师了,徒儿内心甚是想念。正寻思着过府拜望呢,您到自己先来了。但不知恩师有何事垂训?”
洛怀川端起茶盏,撮了一口茶道:
“儒生啊,最近龙雀观香火如何?”
“恩师,自打我远赴辽国的这段时日,观里的大主顾皆被其他几个道观抢走了。
原本在这里落脚的道士也被拐走了好几个。就连这皇家供奉,也被人惦记着呢。
不过徒儿如今也不在意这些,而是遵循恩师教诲,一心参悟圣学,以期早日超然物外。”
“你能这样想,吾心甚慰。为师今日此来,便是再一次与你蜚声汴京的机会。届时,他等非央告着你回来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