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望着他真诚的目光,不免叹了口气,轻声道:
“川子,我明白。自打娘带着哥哥失踪之后,多亏无择哥哥一直在我身边软语宽慰。我会试着接纳他,你去忙吧。”
洛怀川得了怀月这句保证,便先往莫嫂处探望那位盲聋哑之人。
见他比昨日精神稍好些,又嘱咐连三碗悉心照顾,这才去国子监找邵雍。
谁知正巧遇见韩绛、齐希廉等一帮学生围着他问东问西,遂拉过邵雍道:
“你们几个小子何时变得如此积极了?害得我日日见不到先生之面。今日无论如何要带走他,不然官家当真要责备了。”
韩绛等人见洛怀川来了,口呼大哥,便迎了过来。原来自那日白矾楼小聚后,一群人义气颇为相和,索性拜了把子。
其中以洛怀川最年长,为大哥。韩绛为二弟,齐希廉最小,为三弟。其余什么四弟、五弟的,这里暂时便不一一介绍了。
单说邵雍跟着洛怀川进宫面圣,此时的仁宗正为吕夷简离朝之前向他密荐的这个新执政团队愁得食不甘味。
宰相王随年事已高,不但才具庸劣,且疾病缠身。拜相没几日,便请了病假。
另一位宰相陈尧佐、知枢密院事盛度、参知政事韩亿与石中立皆为六十五岁以上的老者,唯有程琳还算年富力强。
当他闻听邵雍与洛怀川来了之后,自是万分欣喜,速速令张茂则宣了进来。
洛怀川见他眼窝深陷,精神倦怠,不免问道:
“官家,如今吕相、王相及依附之人皆已罢黜,理应神清气爽才对。何故几日不见,便成了这个样子?”
仁宗以手加额,叹道:
“如今朕这中书皆如那覆着重壳前行的蜗牛,一个个老态龙钟,莫说处理朝政,即便站得久了,业已吃不消呢。”
邵雍闻言,躬身施礼道:
“官家,恕我直言,莫非朝廷果真无人可用么?”
这一句话,直问得仁宗语塞。细一思忖,便明白其中含义。也明白吕夷简临行前为他密荐这些人的真正用意了。
无非是通过他们的执政能力,令仁宗想起他的好处来。遂问道:
“但不知邵先生对吕相有何看法?”
“吕夷简为相数载,多机巧、善应变,常借手中权力排除异己,嫉贤妒能。不过,私以为此仅是个人品质优劣,不能与其才干相掩。
犹记得官家亲政之初,吕夷简便呈上提出‘正朝纲、塞邪径、禁货贿、辨佞壬、绝女谒,疏近习、罢力役、节冗费八条治理朝政之良策。’
足见其一心为官家着想,这些年忧国忘身,辅佐与您,属实功不可没。”
仁宗闻言,大为震惊道:
“窃以为邵先生会对吕相大家贬斥,不想确是十分中肯的评价。足见心思坦荡,不藏私情。
我听闻你在国子监曾就自三皇至五代以来的历史规律如何衡量,与邵必有过一番争论。
提出了皇、帝、王、霸之观点,但不知其划分依据又是什么?朕倒乐闻其详。”
邵雍未想到仁宗也会对历史感兴趣,遂正色敛容道:
“三皇时期,以道化民,如春回大地,万物生发;
五帝治世,以德教民,如夏季娇阳灿烂,草木繁盛;
三王为政,以功劝民,如秋风飒沓,百物凋零;
五霸理国以力率民,如风饕雪虐,泯灭生机。
故孔子赞《易》,自羲轩而下;序《书》,自尧舜而下;删《诗》,自文武而下;修《春秋》,自桓文而下。”
仁宗一面静静聆听,一面在头脑中展开思索,待他话音刚落,遂问道:
“如此划分,倒是新颖至极。老子在《德经》中有‘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的言论。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此与先生的皇、帝、王、霸之观点岂不如出一辙。
故依朕看来,此间皆逃不过道德二字,可见世人涵养德性是多么重要了。”
一旁的洛怀川闻言,暗自嘀咕道:
“我何不就此做做文章,若能令孔道辅还朝,范老哥或许会跟着一道升迁。
打定主意,遂言道:
“官家所言可谓一语中的,仪封人请见孔子后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木铎者,乃用以警众之响器。孔先圣即是上天派来教化民众,使无道变有道之使者。
然百姓追名逐利之风日盛,致使圣道壅塞不通。故我方另避蹊径,以孔家菜为突破口,使其大快朵颐之时,潜移默化得到熏陶。
因此,便将秋卖日定于夏正八月二十七日。届时官家正可藉此机会,以‘颜如玉’酒祭拜孔先圣。为万民宣讲圣道之学,想必会得到未可预期之效果。”
仁宗闻罢,内心顿时滑过一股暖流,由衷赞道:
“小师父此举可谓用心良苦,倒是难得的一片爱民之心。”
言罢,又转向邵雍问道:
“但不知邵先生以为三皇五帝之世,能否再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