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宗真见洛怀川身材中等,相貌平平,且有口吃,但讲起话来掷地有声,分毫不让。
当下不敢小觑,摆摆手道:
“贵使,我这位皇太弟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实在不必过于较真。来,快请入座。
本汗早已特意命人备下宴席与歌舞,不妨一面饮酒,一面欣赏异域风情,岂不是妙?”
洛怀川不好直言拒绝,又怕掳了太史炯娘子那帮人逃脱制裁。
遂拿肘部碰了一下狄青。狄青会意,扯着嗓门道:
“大汗,在下乃赴辽副使,与您那皇太弟一样,是个直肠子,有一言不吐不快,还请汗王不要介意才是。”
辽主见此人虽然年纪稍长,但身材健硕,目露精光,一看便是个练家子,当下呵呵一笑道:
“贵使但讲无妨,何计较之有?”
狄青深施一礼道:
“我等身受皇命,办正经差事为第一要务。这饭食么,晚些吃也无所谓。
想那太史炯思妻心切,还请辽主成全,将其请到此地,当面查明真相要紧。”
辽主闻言,思虑片刻道:
“嗯,贵使有此请求,也不算为过,我这便着人去办。
不过庆州据此地距离遥远,来回怎么也需几日。贵使远道而来,一路鞍马劳顿,不妨先入席痛饮三杯,涤去疲劳。”
言罢,朝耶律重元使了一下眼色,吩咐道:
“烦劳皇太弟前往庆陵走一趟,将宗齐之母萧慧姑姑请到此地。”
自打辽使飞鸽传书给辽兴宗,言说大宋第一神射手太史炯乃其义弟耶律宗齐之父时,他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辽人乃以弓马取胜,耶律宗齐的骑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将来无论与哪国开战,皆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尤其是生母萧耨斤策划了那次逼位阴谋后,让其越发觉得武力之重要性。
故而听信皇太弟耶律重元之言,决定将太史炯强留在辽国。
实则耶律重元之所以怂恿兴宗这样做,也自有他的打算。
母后萧耨斤对他的疼爱自然多于他皇兄,发动政变,取而代之乃迟早之事。
若是自己手里有了耶律宗齐与太史炯两张王牌的话,篡夺皇兄之江山时,便会易如反掌。
因此,耶律重元接到兴宗吩咐,张口欲说些什么,迟疑片刻,又咽了回去,迈着大步离开了。
七括宫建在山地狭谷中,四周山势连绵,南坡有三座异峰突起,怪石嶙峋,直插云霄。
废皇太后萧耨斤被儿子耶律宗真收回太后符玺后,便幽禁在这里,为辽圣宗耶律隆绪守陵。
然自打她晓得大宋使团带着太史炯来辽认亲后,心里便再一次波澜起伏。
为争取太史父子俱为己所用,也为随时与重元商议对策,未曾奉耶律宗真诏命,
便擅自搬离七括宫,来到幽州最边远处的一座偏宫暂时落脚。而太史炯的娘子则一直陪伴左右。
萧耨斤见小儿子耶律重元急匆匆来接萧慧前往“捺钵”去见宋使,便遣退身边之人道:
“重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上次为了扶你登上帝位,母后可是费尽心思。
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关键时刻为你皇兄通风报信,坏了大事。
他曾许诺日后传位于你,如今并无一丁点兑现诺言的意思。
如今他的长子耶律洪基业已五岁了,据说早便被其秘密开始培养成为下一任君王。
如今老天又送一员神射手与你,此乃天意,不可不把握。”
耶律重元闻言道:
“母后,休提当年之事,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你我倒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如何能将太史炯留下,倒是一个难题。”
萧耨斤撇撇嘴道:
“你这脑子的确不你皇兄转得快,这萧慧虽然在我身边服侍得忠心耿耿,可无有一日不思量着归宋之事。
要想将太史炯留住,需从安国郡主萧莺哥处下手。
宗齐对其感情甚笃,她又即将临盆,倘若将她母子三人俱握于手中,还愁他老爹不乖乖就范么?”
“母后,可儿臣闻听那太史炯刚直不阿,是个不易屈服的主。倘若他执意归宋,又当如何?”
萧耨斤站起身,皱皱眉头道:
“我一直将宗齐视为亲儿培养,倘若留不下他爹,他早晚也得离开辽国。
为了不节外生枝,便宜了旁人,干脆……”
言罢,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耶律重元见状,不由一惊,心里暗自佩服起母后的狠毒与决绝。
倘若当初自己不是瞻前顾后,考虑太多,那如今高高在上的,便是他耶律重元了。
想到此处,又问道:
“那现在当如何办?皇兄还等着审问她呢?”
萧耨斤一摆手,唤过耶律重元,附在他耳边道:
“你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之后再将其带往‘捺钵’。”
耶律重元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这边的事咱先按下不提。
单说耶律重元走了以后,辽兴宗便命人端上全羊宴,一边饮酒吃肉,一边对洛怀川道:
“洛大人乃是史馆修撰,负责掌修国史。想来必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本汗素来仰慕中原文化,借此良机正可畅叙一番。”
洛怀川闻言,躬身施礼道:
“大、大汗赞誉了,才高八斗倒谈不上,不过小有见识罢了。倘若有问,尽管直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