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似乎像是一种直白到令人沉默的认同,是自己在马戏团中曾渴望、却被埋葬了很久的希冀。
自从瑟吉到来带给毁灭性的打击后,裘克貌似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他的观众喜欢能够带来欢笑的微笑小丑,而不是卑微到尘埃的他。
观众们热衷看他痛苦悲伤的模样,即便如此裘克还是心甘情愿的选择去演绎这个丑角——表演者本就为取悦观众而生,哪怕他们的欢愉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再苦再累他都不该偃旗息鼓。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坦然的接受了这悲恸的一切,骨子里的自卑还是让裘克无法再次承受未来会发生的、突如其来的意外。
戴上瑟吉的微笑面具无非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试图掩盖真实自己的举措:如若摘去面具,就会有人发觉他的缺陷,他惧怕别人嘲笑的脸。他无法再次承受被剥夺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太苦不堪言。
嘲笑、讽刺、殴打——这便是从前陪伴裘克的生活日常。
所以裘克也从没有认可过自己。
裘克跟旁人不同的便是:他早已扼杀了所有被他人认可的遐想,没有荒谬的夙愿就不会带来可笑的反噬。堵塞上名为真情实感的罅隙,掩去真实的自己,他开始习惯性的装作疯癫故作洒脱——全都是假的。
他一直沉湎在过去的泥沼中,在自我欺骗、独自沉醉,也从未逃脱。
他早已习惯这种生活,摒弃一切在庄园中肆意杀戮麻木神经的感觉棒极了!他再也不用去想多余的事,他试图忘却以往令人不快悲伤的时光。
所有人都被裘克的表象欺骗,他是不折不扣却也完美的骗子,他把疯癫的丑角演绎得淋漓尽致。可萨贝达却是这座庄园里唯一一个拆穿看破他谎言的人,也是第一个对他毫不吝啬表达出夸赞欣赏的蠢货。
态度都能说是诚恳到连习惯性欺骗的裘克都不得不信。
“你…还真他妈、……为什么…?!”
正如现在,裘克仍然不认可自己,他也怀疑恐惧萨贝达在诓骗他、恐惧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想问些什么。
他想问萨贝达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为什么要亲吻他、又为什么要夸赞他?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没有一件是对萨贝达有好处的,甚至不久前他还用电锯毫不留情的贯穿了萨贝达的腹部来折磨对方。往日情谊算是无视了个干净,他从不觉得他曾做过什么让萨贝达为之动容的事情。
“为什么要…?”
裘克喃喃自语着,琥珀似的眉眼里染上晨曦的雾霭。他还没来得及问,萨贝达就早已率先一步点了投降的按键。
红发小丑发觉时瞳孔骤缩,他脱口而出了一句不成调的谩骂,蓦然伸出的手还未触碰到萨贝达的肩膀,后者就遽然被庄园的力量传送出了游戏。
顷刻间——裘克仅仅只瞥见了萨贝达临走前意味深长的浅笑。
……
“萨贝达,你怎么被放血还这么高兴?”
玛尔塔疑惑不解的看向等了大半天才出来的佣兵。准确来说她刚才忙着跟薇拉探讨遇见裘克的震惊呢,特蕾西在心疼自己的机器娃娃。导致刚才根本没有人观战,自然也就没人知道后半局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们瞧着时间过得蛮久,多多少少是被放血了吧,毕竟萨贝达本身强度就很招仇恨。
她们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个雇佣兵方才有多大胆,竟敢在游戏对局中做出那种能说是模糊敌对关系的举措。
“没什么,被打倒后我就投降了。去下一局吧。”萨贝达的指腹不着痕迹的扫过嘴角,那里的血腥味依旧残留,亦如他记忆里红色的画面般。
他原本还在想若是队友看见了那一幕,他应该怎么委婉的去解释这件事。不过现在看来她们好像都不知道这件事,就也省得自己浪费接下来的排位时间了。
如此想着佣兵毫无停歇的朝着出口走去,活像刚才受伤最严重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见雇佣兵先行离开,玛尔塔跟薇拉对视几秒便也无奈的跟去。
之后的几局里,该说是巧合还是庄园主刻意为之,萨贝达没有再遇见裘克,同样裘克也没有再遇见萨贝达。
这对裘克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在那一局被佣兵捅破后,就如同横在他们之间长久以来遮掩的白缎被粲然揭开,将两人早就暧昧不清的诡异关系袒露无遗。
萨贝达倒是游刃有余,反倒是那一局的变动让裘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他的心情就像被鼓捣成一团的颜料一阵青一阵红。
很显然的是裘克并不喜欢突如其来的事故,却也不讨厌萨贝达的接触。他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若是没有今天这个变数,他就只会把萨贝达当成好兄弟的那类关系。把他们接吻的行为当做凑巧或是萨贝达意识不清醒——反正就是抵死不认。
裘克猜不透久经沙场、早已被死亡浸没的亡魂,更不懂得揣测人心。他直来直往口无遮拦的性格就已经注定了他将被萨贝达拿捏,毕竟他真没什么坏心眼。
虽说他俩都崇尚用武力解决问题,不过裘克倾向于口头占便宜。而萨贝达更擅长观察他人的情绪,将主导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便是萨贝达在离开战场后被磨平棱角的处事圆滑。
揉搓着发疼的额角,裘克算是在游戏里发泄完了各种诡谲的情绪。现在剩下来的就只有困惑跟愤怒,他要去跟萨贝达质问清楚对方究竟想干什么,是纯粹的想要戏耍他一番还是真的有所觊觎。
可谁又会喜欢一个凄凉的哭泣小丑呢?至少曾经的模样不受待见。
裘克很喜欢现在这具崭新的躯体。不似从前那般纤弱、摇摇欲坠,以前的自己让裘克自我厌恶。庄园主确实从另一个层面上给予了他新生,让他摆脱了曾经的束缚。
那么——萨贝达喜欢的是现在的他吗?现在这个被药物改造后崭新的他。
药物改造能够让他逃避以前的苦痛,在这之后就没再考虑过那么多了。裘克无意识的攥紧手中的电锯,如果萨贝达说得是认真的,那为什么要不发一语的投降?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认为萨贝达的夸奖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谎言:“……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义,很快裘克就决定排位结束后立刻去求生者宿舍里找那该死的雇佣兵小子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