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克好像打他是最狠的。
萨贝达单膝跪地捂着腹部撕裂开的大片伤口如此想着。
准确来说他的腹部都已经被裘克用电锯贯穿了。他剧烈的咳嗽几声,遂随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液。萨贝达抬眸凝视着裘克那面具都遮盖不住的上扬嘴角。
“哈,臭小子,你不是很嚣张吗?还敢跟老子叫嚣吗?我说过了迟早要把你狠狠的打趴下,你丑爷我可不是好惹的!”
裘克肆无忌惮的嘲讽着眼前被自己打趴下的可怜虫。他把电锯插在身侧坎坷的泥土地上,透过面具的孔洞审视着对方。
自己成功实现了诺言,嘴角咧开的笑容彰显出的是裘克现在大仇已报的振奋。
“……”萨贝达闻言仍然没有说话,他仅仅是就这样注视着裘克。
在逆着光芒的情况下,裘克整个人都被勾勒上了一层耀眼璀璨的金边。正如同他本人此刻散发出的自信锋芒一样——充斥着波谲云诡的魅力。
逆光配合上对方现在的猖獗笑声倒是没有什么违和感。地窖口其实就在裘克的身后,萨贝达随便一爬都能跳下去,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不厌其烦的用瞳孔的视线去描绘对方的脸颊轮廓,仿佛要将面前惑人的画面深深的烙印于脑海中。须臾之间,萨贝达如死水般的眸子里竟也有了些许潋滟的涟漪。
多么耀眼,那熟悉的光回来了。
就好似蒙灰的宝石终究会再度因打磨而变得剔透程亮。
他们曾数次窥探彼此的阴暗面,却又恰到好处的避开话题、心照不宣。他们是最默契的对手、是最了解彼此的知己,也是最感同身受的同类。
这种距离感是否应该主动打破?萨贝达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又再一次回想起了两人同坐在树荫下的对白。裘克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细腻情感,会愤怒、会惧怕、会高兴,也会悲伤——这才是对方真正该有的模样不是吗?
绝不是强装出来的狂妄和疯癫。
唯一碍眼的就只剩下那副面具了,萨贝达不知道那副面具对裘克而言代表什么。但他看得出来这是层伪装、一层将自己包裹在过去不愿泄露半分的伪装。
这个张扬的红发小丑从来都不需要活在自卑的阴影里,那微笑的滑稽面具就如同一把枷锁将他的心桎梏。
裘克向来都喜欢欣赏猎物的死状,他端详着萨贝达这副狼狈的模样,不免戏谑的讥讽出声。他主动弯腰凑近了对方,俯下身子近距离的去打量萨贝达沾染血斑的脸。
微风拂过。红发小丑面具后鎏金色的瞳孔转了转,在看见萨贝达脸上的血痕以及沾染的尘土时更是心满意足。
他刺耳嘶哑的声线掺杂着餍足和愉悦,眼尾上挑讽刺道:“怎么不说话了?被老子打傻了?不过也是,毕竟几个月都没有挨过我的打了吧,是不是很……?!!!”
裘克揶揄的话未落,强大的拉扯力倏然从后脖颈处压来,让他呼吸粲然一滞。
短暂的窒息感配合着唇瓣上嫣然多出的、突兀的柔软触感,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猝不及防间直接就让红发小丑的思绪彻底宕机。
那个原本在自己眼前还奄奄一息的雇佣兵蓦然抬起手臂,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扯着自己的围巾向他的方向拉去。惯性让裘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脖颈后接踵而至的压制更是让他无法快速支起身子。
长期用于遮盖面容的微笑面具被萨贝达一把掀开。一个掺杂着灼热吐息的、铁锈味的吻就这么落到了他的唇上。
如同爆发的火山被岩石堵塞,名为理智的线路被扯断掉落于陂塘中浸泡,导致水面开始泛起电流麻痹全身血液。
裘克的表情都僵住了。
萨贝达吻了他……
裘克瞳孔骤缩的同时,这个清晰的认知令他的躯体完全滞涩。
他从未设想过这个雇佣兵会对他做这种事,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还不是嫌恶跟怒不可遏、而是震惊跟不可思议。
雇佣兵主动捅破了这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将裘克不愿面对的、他们暧昧不清的关系彻底展露于明面,让前者避无可避。
映入眼帘的是萨贝达半阖的晦暗瞳眸,对方颤抖的睫羽暴露了对方此刻的情绪以及伤口所承受的痛楚。
裘克无意识间险些陷入了那双如海底裂谷般深邃的眼。
牙关彻底失守时红发小丑才反应过来萨贝达居然还在朝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那灵活炙热的舌几乎是在裘克愣神的瞬间就已经纠缠上来……
这是不该发生的意外事故,裘克差点就被这暧昧缱绻的吻给憋死了。
他反应过来之际蓦然摁着萨贝达的肩膀发力将其猛地推开,恼羞成怒的用假肢狠戾的踹了一脚对方的腹部伤口,在对方因痛苦闷哼之时穆然后退数步。
裘克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瞳孔瞪得浑圆。他死死的盯着萨贝达,想到什么般又倏然无措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的口腔中还残留着对方的血腥味…
咒骂的话语刚想脱口而出便被扼在咽喉里。脑内满是愕然、震惊、愤怒和纠结。他闭上眼猛地深吸一口气,而后抿唇沉思数秒。无意识的攥拳行为彰显着裘克此刻的心情,他的情绪盘根错节到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来骂对方。
裘克想问萨贝达:他这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吻他。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话到嘴边完全说不出口,最终裘克还是决定跟萨贝达问清楚。怎么说他们的交情也摆在这,说不定对方只是一时脑抽呢?这一切都是个滑稽的误会。
这么想着,裘克眼神复杂的眯眸刚打算开口:“你……”
“你果然还是面具下的脸更好看。”
耳廓旁低沉沙哑的声线是裘克生平从未听过的诚恳跟温柔。
红发小丑再次惊愕的瞪大眼看向声音的发源地,措不及防间撞进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欣赏和情愫。
萨贝达淡笑着,他的右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明明痛楚让他险些窒息,牵扯的旧伤令他的躯体微微颤抖,他却仍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虔诚姿势、从未改变——就如同他自始至终一成不变的立场般。
这下裘克彻底愣住了。
他没有像平常那样捂住自己的脸然后惊慌失措的寻找面具试图遮掩,而是就这样呆若木鸡的同对方面面相觑。
彼此的虹膜里映射出对方的模样,相叠交汇时亦如波光粼粼的海面……
裘克的鼓膜好像听见了自己异常剧烈加速的心跳声。
萨贝达不加掩饰夸赞的是他、是来自“裘克”这个人原本的脸,而非那滑稽的笑脸面具、那来自“瑟吉”的脸。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连周围拂过脸颊的风似乎都在洗涤他的心灵,内心深处亘古堵塞憋闷的某处再次流淌贯通,仿佛海水倒灌、温润舒畅。
萨贝达那勘破灵魂的注视就好似盘根错节的连理枝——只为彼此伫立纠缠。
裘克对这种感觉十分陌生诡异、却也无法违心的说出自己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