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乡下皇庄没那么多讲究,一旦进了京城,小楚反而怕被人挑理。他是在册的官奴,按道理若没有主人家的人看管着,是不能一个人独自上街乱走的,万一被人发现,或许会被当成逃奴免不了一番折辱和麻烦。
所以他没有多想,就在角门边上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站定,安静地等候。
小楚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了傍晚。
夕阳扫过肃王府这处角门上长草的残破台阶,墙内枯枝飘落几片黄叶,终是落入尘土,平添几分萧瑟荒凉之感。君不见昔日繁华,只看如今门庭冷落,王侯将相功名利禄,荣宠一时转眼枯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却谁也抵不过岁月的磋磨。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急奔之声,小楚在门口下意识向外探了探身子,刚好能看到前面那条街上一晃而过的白马。
马儿甚是高大神骏,跑的太快,那时候小楚根本没看清,他只记得马上依稀有个人,年岁模样都分辨不出,纵马挥缰的动作却说不出的洒脱。那人拎着一杆银枪,枪尖映着日光散出刺骨煞气,还有那枪头乱颤的红樱如鲜血般殷红。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肃王殿下了。
小楚想或许当时是肃王殿下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他,没过多久,他终于听见门里墙内有了脚步声,一个家丁服色的老者打开了他这边的角门,走了出来。那老者瞥了一眼小楚,一脸戒备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站在这里?”
小楚赶紧抛开杂念作揖行礼,毕恭毕敬解释道:“下奴是从皇庄调来肃王府听用的,早上扣门不见有人应声,是故在此等待。”
“平时这里很少有人出入,你早上就到了?难不成干站一天?你就不会再往前走走,那边还有个门是有人的。”老家丁嘀咕了一句,“幸亏有人看见你,否则你且等着去。”
小楚实话实说道:“下奴是在册官奴,同行之人去宫中送货,临走时叮嘱下奴不可乱走,所以……”
老家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别解释了,快进来吧。对了,你就是上边说那个今天要来府里的官奴?你是姓楚对吧?”
“是。”小楚简短地回答。
老家丁回头冷冷盯着小楚上下打量一番,语气比刚才明显又淡漠了几分,盘问道:“这么说,你爹还真就是那个大奸臣楚天庆?”
小楚的心一紧,却并没有打算隐瞒,点头道:“是。”
老家丁不再看小楚,迅速收敛起耐心,大步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肃王府有个规矩,新来的罪奴需是要先领了家法再安置。”
“敢问是怎样的家法规矩?”小楚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老家丁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家法三十鞭,只不过对奸恶之徒翻倍立威而已。”
小楚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并没有出声,不用问也知道自己多半会是被归为“奸恶之徒”这一类。早听闻豪门贵族府邸采买官奴之后,一旦留在府中听用的都会立威竖规矩,却没想到肃王府的规矩是这般分明、如此区别对待。
“怎么不说话了,吓怕了?”老家丁毫不掩饰言语中的轻蔑之意。
小楚并不以为意,淡然道:“您将规矩说的清楚,府上赏罚分明,下奴自然无话可说。”
“年轻人,嘴硬没好处的。”老家丁咕哝着回了一句再不出声。
早几年小楚没少挨鞭子,许多酷刑都是亲身经受记忆犹新,入府立规矩六十鞭而已,他怎么会怕?
想是这样想,小楚却并没有反驳回嘴。时刻表现出温顺的样子,少说话多做事,为奴这么多年来早已潜移默化深入骨髓的认知让他根本没有想过争辩什么。被人奚落看不起冤枉误会欺负,诸如此类他早就习惯了。
要是那老家丁在得知他是楚大奸臣的儿子之后还能对他和颜悦色才怪呢,没有上前直接打骂他的都属于很有涵养,他需心存感激。
小楚跟着老家丁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大院子,他只偷眼看清了院子门楣上写着“下奴院”三个字便不敢再东张西望。
一进院子,就有人上前向他要了身契和文书。这两样东西是封装在一个信封之中,封口有皇庄的火漆印记,暂时由他带着交给肃王府的人查收。
小楚不敢含糊,呈上东西之后,便垂首肃立在院子当中等待吩咐。
小楚估摸着上面有人将文件仔细验看无误之后,没过多久就听见一个凌厉的声音吩咐道:“按府里老规矩,请家法,就在当院去衣鞭打。”
小楚在递交文书的时候,已经将随身的小包袱放在一旁,这会儿不待他有什么反应,就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开始脱他的衣服。
小楚并未反抗,由着那两人剥了他的外衫,褪了上身内衣,露出胸膛臂膀。接着,那两个家丁开始解他的裤带。他这才紧张地问道:“去衣鞭打,怎的也需脱掉下衣么?”
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家丁恶狠狠白了他一眼,教训道:“你傻啊,爷在军营里面挨军法都是这样,脱光了挨打,免得衣服碎在伤口里,那才不好受呢。别扭捏,全是大老爷们,还怕人看啊?”
现在院子里站着的几个确实都是男人,却也看得出与普通家丁不太一样,言谈举止雷厉风行,隐隐带着煞气,多半是出身军旅的。但那时候小楚有自己的顾虑,心存侥幸倔强地恳求道:“下奴可否穿着下衣受领家法?”
“你这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莫非你不是男人?”家丁们打量着小楚已经袒露的上身没看出哪里不像男人,就奚落道,“不会下面已经是太监了吧,太监可真没什么好看的……”一边说一边故意在小楚的大腿根重重掐了两下,猥琐地笑出声。
其他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免不了跟着奚落几句。这些家丁以前都是肃王的亲卫队,沙场上刀枪箭雨里历练出的人,最看不惯小楚这种所谓面皮薄的斯文人。若是真用蛮力去脱小楚的衣裳,那衣裳早就成了碎布,这会儿反正闲着也无聊,倒不如逗着他先玩玩,看看他的窘迫模样,权当是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