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临死前留下的那一语,却如毒刺一般扎在了人心。
不过很可惜,君长烬可不在怨灵以为的那些战战兢兢吓破胆的人中。
身后蔓延起一股强大的威压,确实有别于刚才他手里这几只一打就死的怨灵。
但也只是稍微强了那么一点儿而已,好不到哪儿去。
紫衣轻拂,眼波冰凉而妖冶的向着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
无边无尽的黄昏之下,两颗硕大的眼球跳跃着火焰,呈现在虚空之中。
整张天幕仿佛就是它的脸。
无数道灰白色的影子潮水一般往远处迅速退去,以示臣服。
那声音震耳欲聋,彷如天威:“虚空之境自有规则,违者当诛!”
君长烬薄唇微弯,弧度似是讥诮:“装神弄鬼。”
这四个字一下就将那远在天上的怨灵激怒。
一只大手瞬间向着他探来,“人类,该死!”
君长烬眼睫也未抬,素白的手腕一转。
唰啦一声厉响。
仿佛闪电划破长空。
那只悬在虚空的手,在灼烈剑光之下,竟然就那么掉了下来。
血像雨一样落下,伴随着的还有怨灵凄厉的哀嚎。
虚空之上的两只眼珠惊恐的转动着,刚才的底气全然消失一空,嗓音在发颤。
“这、这是什么剑?”
君长烬并不答话,骨节修长的手如抚琴般轻拂过掌下铮亮的剑身:“它的名字,你也配问?”
没能等到想要的回答,虚空之主望着长剑的眼珠里闪过忌惮。
居然能够直接损伤到它的灵体!
更让它恐惧的是,仅仅是一把剑就这样厉害了,那么能驾驭它的主人……
那两颗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心惊胆颤的望向手持利剑一袭紫衣的男人。
身后白发如烟如雾,在混沌昏黄的光影映照下,更添几缕妖异的邪气。
即便只是简单矗立在这片到处都是阴气的地方,也丝毫无损他的容色。
那两只眼珠子惊恐的缩了缩。
这么一番观察,它竟然看不出这个男人的修为!
这只能说明眼前这个人类的修为,比它还要高出许多!
虚空之主简直是后悔死了,不知道是该气哪个丧尽天良的将这个怪物一般的白发男人扔了进来,还是该气自己之前愚昧无知制定的一通破规则!
它见势不妙,两颗眼珠滴溜溜向后一转。
那片栖身的天幕也跟着往后边迅速褪色,露出原本光线黯淡却更加真实的天空。
“想走?”把虚空之主的举动看在眼里,君长烬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嗓音如喋血般轻柔:“身为规则制定者,就应该恪守你自己制定的规则才是啊。”
紫袖微拂,剑光潋滟间两颗带着火焰的眼珠子掉了下来。
原本天幕上两只眼睛的位置已经成了两个黑窟窿,还在不断往外下着血色的雨。
君长烬对虚空之主的惨叫声充耳未闻,甚至还饶有兴致的问它:“你说对不对呢?”
这只原本强横的怨灵此刻遍体鳞伤,它还顾不得这一身的伤痛,就感受到一道尖锐的剑气竟然直逼自己藏在云朵深处里的心脏而来!
这下它可真是吓破了胆。
当即声嘶力竭的惊叫:“不!你不能杀我!”
“哦?”君长烬唇角嘲弄弯起,似笑非笑的问出了和刚才那只青色怨灵一样的问题,“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虚空之主一阵吞吞吐吐后,在死亡的胁迫下还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拱手托出,“我形成年份已久,与这片空间早已融为一体,你要是杀了我,现在的环境也会改变的……”
它只听见男人的嗓音沉漠又低凉的响起:“这么有意思啊。”
“不杀,岂不是可惜了。”
……
等这只所谓的“虚空之主”怨灵消散后,整片空间的混沌霎时消散。
就连那因为阴气肆虐而挥之不去的阴冷感,也消失了一两分。
凤目扫视了眼四周,果然和它所说的一样。
君长烬恍然,想来这东西应该积蓄了一大半这里的浊气。
等眼前昏暗的浊气彻底退去后,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明月、礁石、高崖,还有那连绵的大海……
就是他刚刚离开的朔望崖。
地面上打斗的痕迹甚至都还没有消散。
君长烬凤眸沉沉,他能感受到眼前的场景真实得不似作伪,可当中偏偏又夹杂着说不出的古怪。
如玉的骨节蕴起灵力,试探着往外打出去。
灵力落地的那瞬间,竟然像影子一般穿透了面前的礁石。
他眼前绽开灵气骤然爆开的亮光,然而近处的那块礁石仍旧完好未损,就好像丝毫不受影响一样。
非虚又非实?
君长烬蹙眉,这倒是奇怪了。
随手拎起了一只过路的倒霉怨灵。
“别杀我、别杀我!”那只怨灵早见识了眼前这个人类的手段,一见君长烬将它提起,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君长烬没心思理会它,冷冷剜了那只圆滚滚的怨灵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说不出来,抑或欺瞒本王。”他顿了顿,那意思很明显,“你就不用活了。”
“虚空大人你放心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君长烬嗤笑:“你叫我什么?”
“嘿嘿,您战胜了上一任虚空之主,自然就成为新一任了!”怨灵讨好的拍着马屁。
君长烬不置可否,没有和它继续在这个称呼上纠结,冲着面前的场景扬了扬下颌。
“这里是虚空啊!所谓虚字,就是这么来的。”那只圆乎乎的怨灵给君长烬解释了一番,“烛罂司的那群人把我们困在这里,最开始时我们只能待在这片浊气之地里看着外界,而不能与之联系。”
“到后来浊气越来越浓,我们就连外界的样子都看不到了。”
所以虚空之境的怨灵才会这般怨毒凶戾。
“不过好在有虚空大人剑斩前朝,恢复了虚空之境的大半清气,这才让我们有机会重新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怨灵继续拍着马屁。
君长烬听得额头突突跳,嗓音骤冷:“闭嘴。”
如此说来,在这片虚空的浊地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出不去也动不了?
君长烬垂眸,纤长的睫遮住了眼底的一瞬阴翳。
烛罂司,好手段呐。
比起什么所谓的世外空间,他倒觉得这里像是一个特殊的阵法。
正思索着解阵时,他却看见两只绯红的小爪子一步一步坚定的爬上了朔望崖。
君长烬心底一震。
小白……
他漂亮的眉目看着那只小狐狸焦急的在朔望崖上转着圈。
又看着它抬起小爪,不顾自己已经长泡的小肉掌,一下又一下的掘着地。
粗粝的沙石把它的小爪磨得鲜血淋漓。
君长烬心脏狠狠一刺。
两只眼睛都朦胧起妖异的紫色。
原来小白竟在意他到,连生死都不顾了。
那只怨灵看着身旁的君长烬,忍不住唤了声:“虚、虚空大人?”
不知怎么,它总觉得这时候眉目冰冷蕴起紫芒的男人,比起刚才,还要危险。
直到小狐狸被杀七掐着脖子举了起来,看着像是要扼死,君长烬凤眸刹那凉得惊心。
直接揪过那只圆滚滚的怨灵:
“这地方要怎么出去?!”
力道之大,让怨灵身上直接留了个坑。
好在没一会儿它的皮肤又弹了起来,自动填充完整。
“虚空之境是没有出口的,必须等到鬼门的人过来,才会看到出去的那条路。”
直觉到男人此刻的心情十分暴怒,怨灵边说边迈着小碎步小心的往后退。
好在这时候,一道刺眼的光晕及时解救了它的危机。
看到那只小狐狸从毛茸茸的小红团子,直接变幻成了身姿纤细颠倒众生的红衣少女,怨灵不由得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两只眼睛都亮起了粉粉的光芒。
一只脚东倒,一只脚西歪。
真是太美了!
美得它都要醉倒了!
冷不防耳边却传来一声磁冷的低音:“好看吗?”
怨灵拼命点头:“好看、太好看了!”
恰在此时,那名乌发雪肤眉目晶莹的红衣少女,也微微偏过头,分毫不差的对杀二问出了那句话。
君长烬雪紫双眸微眯,伴随着耳畔杀二的惨叫,亦是伸手愉悦的将怨灵那两颗粉桃子般的眼睛剜了出来。
还不忘嘱咐它道:“记得下次别看。”
怨灵的眼眶圆润的弹了两弹,一瞬间不到,两颗粉嫩嫩的新眼珠又长了出来。
君长烬垂目冲着怨灵新长出来的双眼,挑唇幽幽的一笑。
意思很显然,它要是还看,自己动手再挖。
怨灵惊恐的捂着自己眼睛,头也不敢抬。
虽然它的全身都可以瞬间自愈,但虚空大人也不至于逮着它一只灵薅吧。
它生前连人都不是,只是一朵侥幸入灵的小棉花罢了,看一眼怎么了!
耳边接连传来九杀们凄厉的惨叫,怨灵实在忍不住好奇,趁着男人不注意,冒着失去新眼珠的风险,偷偷瞟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它瞬间傻掉。
女孩纤软的掌心溢出莲花瓣一般漂亮的火焰。
落在那几个穿着红袍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瞬间焚骨成灰。
只剩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怨灵像醉酒一般晕红着的小脸蛋瞬间清醒。
太可怕了!
想起刚才伸手怨灵战战兢兢的瞟了眼身侧白发紫衣的男人。
想起他刚才也是用这样的态度,伸手毫不在意的剜掉了自己的眼。
不禁浑身打了个抖。
真是天生一对啊!
凶残到一起去了。
一旁的怨灵心思涌动,君长烬却浑不在意。
凤目定定落在那张恍若桃花初绽的面容上。
异瞳一瞬幽深。
两眼不可抑制的流滟着比刚才还要灼热的紫芒。
他张开五指,隔着虚空落到那张柔软艳丽的面颊上。
嗓音一瞬压低,无人可见那丝灼热。
“小白……”
这是他的小狐狸!
只是没想到,原来小白的人形是这般模样。
美得不可思议。
他还以为是只奶香的小团子……
倏然间君长烬却意识到了什么,神情蓦然僵硬。
等等。
她不是才两个月大么?
他神情莫测的放下手,难道都是自己误会了?
一瞬间好多事情突然解释通了。
所以在他强迫她喝奶,不准她吃糕点时,小狐狸才会那样生气?
还欲待再想,那只以棉花本体入灵的怨灵却惊讶的叫了起来:“虚空大人,进来了只新的家伙!”
只见不远处,一道灰色的烟雾盘旋着升起,在虚空之境里慢慢合拢凝聚成人的形状。
原来那是被白挽梨不小心吸进怨瓶的杀七魂魄,通过瓶底的阵法,也一起被传送进了虚空之境里。
凤眸停顿在杀七身上笑了,潋滟的眸底拢上化不开的浓雾:“真巧,还是熟人。”
杀七显然还是第一次作为魂魄被送到这鬼地方来,整个魂体没头苍蝇般在虚无之境中到处乱转。
眼睛慌乱的到处乱瞟时,杀七却看到了一袭紫衣的君长烬,禁不住一愣。
“烬王?”
虚空之境万鬼撕咬,哪怕是圣阶高手,面对着数之不尽的恶鬼也会有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他本以为君长烬也是那样已经死了,可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不是惨白就是发乌发灰。
现在的烬王却好端端的站在他身前,容颜如初,紫衣与白发相得益彰,冷漠又华贵。
哪里有半点魂魄离体的迹象?
杀七脸色大变,转身就想逃:“原来你没有死!”
他们九杀亲手将烬王送进了这里,想也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报复。
要是连魂魄也散去了,那可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再无转世轮回之机了。
君长烬凤眸闪过冰凉杀意,点点血色掠起。
他还没忘记自己在虚空之境里看到的关于外界的一切。
胆敢伤害小白,还险些要了她的命……
仅仅只是魂飞魄散怎么够?
自然还得先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才行。
不过眼下这一刻,他仅仅是冷眼旁观着杀七的逃窜不做阻止。
君长烬在心底缓慢的数着拍子,直到杀七觉得自己跑到了安全的地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了时。
他浓艳的眉目才一弯,冰凉的骨节燃起一缕幽焱。
仿若自语一般道:“跑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