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荣成当初也想过类似的方法来解决朝廷财政收入的问题。
他不是傻子,受过良好教育的荣成早就意识到了如今的朝廷,和当初的宋朝极其相似。
宋朝有“冗官”、“冗兵”和“冗费”。
而现在他们也差不多。
冗兵他们没有,可脑门上却多了一个太上皇!而且外部年年需要偿还赔款,还要按照等额本息偿还利息才行!光是这一部分的支出就足以让朝廷的财政比宋朝更加的艰难。
而当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他父亲的时候,却遭到了荣景毫不留情的嘲笑。
“裁?怎么裁?”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荣成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精简机构,留下有用的人,剔除人浮于事的家伙~”
可还没等他说完,荣景就先回怼到:“由谁来判定呢?”
“吏部!”
“判定的标准由谁来制定呢?”
“还是吏部!”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冗官又是谁任命的呢?”
荣成立刻就不说话了。
而现在同样的问题也摆在了徐来和简涵的面前。荣成意味深长的说道。
“官是吏部选的,其中盘根错杂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我们谁都不知道。裁撤官员,精简机构说的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拿最简单的事情来说,没有背景的和有背景的在这场裁撤运动中谁更有利呢?”
徐来默然,真正的答案在荣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三人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就像出了事都是临时工背锅一样,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想吗?
“想明白了?”
“嗯。”
“想明白了就好,徐来,你现在已经入了刘明留大人的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你一定会踏上仕途,只要你不出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平步青云是肯定的!”
说到这里简涵呆呆的问了一句:“啥是原则性的问题?”
“只要徐来还不去触碰所有人的蛋糕,那么按照他现在的后台强度来说的话,没有神能把他怎么样。可要是一旦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就是皇上估计也保不住他。”
“当年的晁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感觉!
徐来感觉自己的又要被残魂给支配了,斗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直到耗尽了全部体力,才硬生生的将它给压制下去。
“我们先回去吧!”
现在的徐来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些东西,现在的他感觉很累,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也是他第1次成功将那股残念给压制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将一切不重要的事情统统抛在了脑后。他现在只是想回去之后好好的庆祝庆祝自己阶段性的胜利。
就这不开一坛子70年的女儿红都有一些说不过去!
可荣成却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能让他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来坚定自己的信心,要知道当初他听到他爹告诉他这一切的时候,荣成的心理是多么的绝望!
至于简涵~他在哪儿都一样,反正都是凑数的。工坊中的事情现在也用不着他们三人一直待在那里,只要他们每个月准时兑现自己的诺言,工人师傅们的工作效率和工作热情那叫一个高涨!
出于无奈,徐来大课堂再一次被迫营业。
“徐来,当时我跟我爹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非常绝望的。”荣成情绪低落,正当他以沉重的语气要叙述事情的时候,一旁的徐来却有气无力的打了在那一边,那模样就跟葛大爷的瘫坐似的。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咱们商量正事儿呢!”
“你先说嘛,我听着的。”精力有些不足的徐来有气无力的说着,他现在是真的很累。
眼见这家伙如此情况,荣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你们看啊,现在朝廷财政艰难,尤其是朱匪夺了长江以南的财富之地之后,朝廷的日子那可是一天比一天难过。就连皇上每天要吃108道菜,都缩减成了72道。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如果朝廷要想转危为安,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才行。而我通过户部的关系搞到了一些数据,直接表明咱们朝廷现在开支的四成左右,都是在官员身上。”
“当初说的是废除了旗人特权,让旗人自谋生路。实际上呢,朝廷变相的扩大了官僚体系的规模,并通过授予他们各式各样的差事,将以前的铁杆庄稼换成了现在的俸禄。”
说到这里徐来突然来了兴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迄今为止,连维新变法的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能被扯下来。
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荣成可没有注意到徐来突然之间的变化,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同样是按月拿钱,同样是铁打不动。光是这个样也就算了,至少在朝廷行政方面,做事的人多了。原本我还觉得这种事儿还是可以接受的。”
“哪知道有了这些人,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三个和尚没水吃,不患寡而患不均。那帮旗下大爷人家要么有关系,要么有背景,从小就是做过了大爷的主,一时间你让他们某个差事做,成天板着臭脸不说,遇见事情又是踢皮球,又是打太极。”
“明明一个衙门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非得要搞好几个衙门,谁都管,谁都是相关衙门,可一旦出了问题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上面人觉察到不对了,想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这个时候却有些晚了。那帮旗下大爷什么都不会做,但就是会攀亲戚拉关系,施展各种手段向调查的人施压?”
“什么七舅老爷二大爷等外孙女儿,一堆乱七八糟的关系统统都来了。一个两个或许还没有什么,可要是一下子来个十几二十个,不论调查的人有多么的厉害,你不得不向他们屈服。选择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听到这里简涵也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你的意思是这帮玩意儿除了不干人事儿以外,其他什么事儿都会做?”
“对!”荣成满脸苦涩,“你们是不知道啊,别看现在说咱是光绪盛世,朝廷内部的很多事情早就已经瘫痪了。不说别的,就说兵部想要采购一批武器,这帮家伙就纷纷的跳了出来,今天找这个签字,明天找那个用印。朝廷内部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雁过拔毛见者有份都是常态。”
“也就是这样兵部每一次的军备采购,最终都会演变成上上下下官僚的一体狂欢!每一个人都能分到点汤汤水水,数额又不大。上面的人要想处置的话,一下子又得弄死一大帮人才行。”
“这就十分的有趣。凡是朝廷的事情上下都能得利,而事情呢却又是绝对是办不成的!就等于说朝廷花的钱,事儿还办不成。最重要的是那些官员相当的安全,所谓法不责众就是这么个道理。”
“徐来,你能不能替我出个主意。我准备公车上书的时候给给咱们皇上进言,好好的解决掉这个问题。将这些趴在朝廷身上的蚂蝗一次性的全部处理掉···”
“别做梦了!”听荣成在那里叨咕了半天,稍稍恢复了精神的徐来毫不客气的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当利益链条形成的时候,那么这个利益团体就已经根深蒂固了。你要想一次性把他们全部解决,这纯粹是在做梦!”
荣成不敢相信徐来你给出这么一个解释。
紧接着徐来的话再一次打击了他的信心:“你以为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冗官问题,实际上现在已经到了既得利益者保有最后的利益的时候。”
“俗话说不要试图触碰上层人的蛋糕,同样也不要试图改变下层人的认知。这所谓的上层下层实际上就是看手里是否掌握着权力。”
“在咱们这个朝廷有权利的你就是上层人,没有权利的你就是下层的屁民。”
“说实在的,如果当年维新变法之初,皇上能够一直顶着压力,强行推进彻底的旗人改革制度的话,那么现在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而旗人入朝为官,谋个差事的本质就是皇上在妥协。对着那些旗人贵族而妥协!最终便形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庞大的利益团体。”
“办事效率低下又怎么样?人浮于事又如何?只要不危急到皇位,咱皇上是不会管的!也没有力量去管!”
“这怎么可能,皇上一言九鼎,俗话说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荣成话刚说了一半,徐来就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流血漂橹流的是谁的血?是屁民的?还是贵族的?是有权的还是没权的?”
荣成的话戛然而止,而简涵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的朝廷是不是就要~”
到最后简涵还是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可其中蕴藏的意思三人的心知肚明。
“这也没办法呀!他们手里的那些小权已经是他们最后拥有的东西了。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聪明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敢于牺牲!所谓我不下岗谁下岗这种事情在真正有权利的人的手里是根本不存在的!”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咱们朝廷这股子风气尤为突出!”
“就拿这一次的摊派来说,县衙真的缺那么点银子吗?县衙的财政真的就如此艰难吗?朝廷的钦差来这里,真的有必要给他准备什么吗?”
在徐来灵魂三连问之下,荣成也知道这一次的摊派完全是没有必要的。钦差出巡中央朝廷是肯定会播下足够多的钱粮,早在雍正爷在位的时候就已经立下了规矩。
可人都是这样的,对自己有利的规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遵守,对自己不利的规矩他们会十分默契的视而不见。
尤其是关于银子方面,所有当官的都他妈一个屌样!
我可以不要,但是你不能不给。
尤其是当钦差掌握着绝对的权利的时候,下面的县官哪个敢不乖乖的给他上供?就不怕他手里的尚方宝剑斩下了他的狗头吗?
钦差或许会不记得谁送了礼,但他一定会记得谁没有送。
而县官呢,真不是拿自己的钱送礼,送一送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徐来问出灵魂三连问之后,场面再一次的沉寂了下来。三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到了最后还是荣成率先开口。
“那这个问题是不是无解了?”
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原来真的很想骗他说有解。可一想到如果自己这么说了,他也必须给出相应的办法才行,一时间他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这个事情只有两种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荣成的眼中出现的亮光!
“要么出现一个英雄,主动担下所有骂名,在掌握绝对的权力之后,以泰山压顶之势像那些人浮于事的官僚全部处理掉。让朝廷的运作精简而高效~”
“这个就别想了!”荣成自己就把这个答案给否定掉了,“先不说能否真的掌握绝对的权力而不引起皇上的忌惮,就说在一堆黄沙之中甄选出真正的金子,光这份工作就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直接说下一个~”
知道他会这么说的徐来立刻从他最开始的雷厉风行,变成了扭扭捏捏,故作拿捏的说着。
“第2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少废话!给我说!”荣成虎躯一震,一股子王霸之气扑面而来,简涵都差点被他给折服了。
徐来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拿捏一下也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第2条路就简单了,直接再造一套新的权力班子不就行了。用新生的官僚体系,代替旧有的。并且引为制度。年年优胜劣汰,什么末位淘汰啊,定期考核啊等等~一定要让所有人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之下平等竞争。”
“要做到公正,公开透明才行~”
迟来的话又一次没有说完,就又被荣成给打断了。
“你这么做更不靠谱!先不说拉帮结派这件事情在朝廷内做起来有多么的困难,光是结党营私这一项,皇上都摇不了你!”
“那我就没办法了。”徐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话,历朝历代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王朝更迭了!”
这是实话,可荣成不管怎么听都觉得别扭:“难道那些官僚就不能突然一下良心发现,主动申请辞职,为朝廷着想嘛?”
“当然不可能!我这辈子或许能见到母猪上树,国足出线,都不可能见到官僚突然有了良心,会自我牺牲!”
“凭什么不能?”
“因为这就是官僚阶级的局限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