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庸的话音刚落,就见县丞忽然把手一拍,笑哈哈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朱三庸听他不住地说太好了,非常生气,虎着一张脸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郎中成心在辱骂我,你还说太好了!难道你也想取笑本县不成?你可知道,骂我也等于骂咱们县府的一干人等,这里面也包括你呢!
县丞不急不恼,还是笑嘻嘻地说,知县大人暂且息怒,我哪里敢取笑你知县大人?是这张画启发了我。知县大人啊,这个郎中不是在骂你,而是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行之有效的治河方案哪!这个方案实在是妙得很呀!
什么?行之有效的治河方案?还妙得很?朱三庸不相信,说,兄台有点言过其实了吧?这三头大肚子肥猪拉屎撒尿与潴龙河治理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把猪赶进去治河吗?
县丞用手指了指画中的大肥猪说,知县大人请看,这画上的猪并不是指你知县大人而是指潴龙河。猪在拉屎撒尿,我猜想郎中是想让咱们泄水清淤!泄水清淤以后,河道宽阔了,不堵塞了,洪水就不会再决堤了。
泄水清淤?朱三庸听了心里猛地一激灵,哎,有点道理!他从县丞手里夺过画纸再一次细细地端详起来。看着看着,他忽然醒悟了过来,用手一拍大腿,对对对,郎中可能不是在骂我,而是给我们指出了一条治理潴龙河的绝好计策呀!平息水患,确实不能光是被动的加高堤坝,那是治标不治本。堵不如疏,只有泄水清淤,疏浚河道,才能从根本上消除水患呀!唉,这个治水方法,先古的圣贤大禹就曾经使用过,效果很好嘛!可我怎么就混了头想不起来呢?只是,泄水清淤,只画一头肥猪就行,怎么画了三头呢?总之,是与我有关系的。
县丞说,咱们先不管它一头猪还是三头猪,这个问题以后再探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治理水患,还是先把潴龙河这口“猪”或者说这条“龙”制服了吧!
朱三庸说,对对对,先干正事。郎中即便是真骂我,也无所谓。我想通了,咱毕竟没有治理好潴龙河,老百姓别说骂我是笨猪,就是骂我的娘,咱也得听着不是!
终于找到了潴龙河水患的“病根”,也找到了“治疗”的“药方”,朱三庸的病很快痊愈,精神抖擞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治河中去了。
由于这次治理潴龙河的水患措施得当,今年的汛期来到时,尽管潴龙河里依旧是洪水滔天,但博野县的灾情还是降到了最低程度,老百姓们齐夸朱三庸为老百姓办了件大好事。
朱三庸因为平息潴龙河水患立下大功,受到了朝廷嘉奖,并且加官进爵升任了保定知府。临赴任之前,朱三庸托人寻访到给他开治河“药方”的那位郎中的家庭住址,备足了一份厚礼前去表示谢意。
不料来到郎中家,郎中的家人说他给人看病去了,短时间回不来。从家人嘴里,朱三庸才知道这位郎中原来是个教书先生,而且精通医道,他就是闻名直隶的当代大儒颜元先生。
怪不得药方奇效,药到病除,竟然出自大儒颜元之手!这个颜元,朱三庸一到博野县上任,就闻听其大名,本想前来拜访求教,只因忙于治河抽不出时间,还没有来得及拜访。朱三庸很后悔,自己如果早早前来拜访颜元,说不定早就把潴龙河的水患治理好了,也不至于走那么多弯路,不至于浪费那么多的钱财,挨那么多老百姓的骂。
既然颜元不在家,朱三庸也就不能在这里耽搁,就留下礼物起身告辞。临走前对颜元的家人说,等先生回来转告他,就说颜元改天再来拜访。
过了几天,朱三庸听说颜元在家,就第二次前去拜访。遗憾的是,到了颜元家,还是没有见到颜元的面。颜元的家人说,很不巧,就在知县大人来前不久,先生到邻村一个学堂给孩子们讲课去了。
朱三庸想,我已经跑了两次了,这次说什么也得见到颜元当面向他道谢。于是就对颜元的家人说,我可以在这里等候先生,你们能不能去找先生一趟,就说卑职朱三庸有要事相告。
家人说,即便知县大人有要事相告,也得等先生教完课才能回来,我们去找,他是不回来的,他不愿意耽误孩子们的学业。
其实朱三庸并没有要事相告,现在只好实话实说,是颜元先生帮助我治好了潴龙河的水患,我要当面感谢于他。
颜元的家人说,如果是治水的事情,那就更不用感谢他了,他就是博野县人,能为老百姓做些好事善事,是先生的义务和职责,也是先生一贯的主张和行事准则。知县大人不用等他,他回来后我们代为转告你的来意即可。你是全县老百姓的父母官,还有很多事情等你处理,你就先行方便吧。
无奈,朱三庸只好起身告辞。因为到保定赴任的时间已到,朱三庸只好前去上任,准备等闲暇下来再去拜访颜元先生。
这一天,朱三庸坐着轿子往保定走,又路过上次那个大集市。碰巧,这一天集市上又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把前行的路又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因为博野县到保定路途较远,朱三庸只好让衙役们驱散人群后才得以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路后,轿子又不能往前行走了。衙役们前来告诉朱三庸,大老爷,前面道路中央坐着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朱三庸问,是个什么样的人拦住了去路?
衙役们说,好像是上次那个给你看病的郎中。
是颜元先生?朱三庸一听,马上让把轿子停下来。他从轿子里钻出来,对衙役说,快,快领着我去。
衙役们领着朱三庸来到拦路人面前,一看正是颜元。朱三庸连忙向颜元躬下身来,施了一礼说,颜元先生,卑职两次到先生府上拜访不得相见,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得见先生。幸会幸会!
颜元也起身施礼说,知县大人不必多礼。我听家人说大人曾两次光临寒舍,而我又都不在,实在失礼,烦请知县大人海涵为盼。但不知大人到寒舍有何贵干?家人倒是转告过我,但我深知知县大人公务繁忙,恐有其他要事相商,我一介草民,不愿意到县衙找你,听说你今天到保定府上任,所以就来到这里等着你。
朱三庸忙说,哪里哪里!也没有什么要事相商。我去的目的就是向先生致谢。你的药方不仅治好了我的病,更重要的是治好了潴龙河的“病”,造福了一方百姓,功莫大焉呀!我要代表博野县的老百姓好好谢谢你!
颜元说,知县大人过奖了。你是个好官,不过是因为久居干旱之地的陕甘一带,对治河之道不精通而已。我当时听人说你苦于治水无方着急上火得了病,到县衙献计又觉得唐突,这才以郎中的身份进献了泄水清淤的治水之策。
朱三庸对颜元佩服的五体投地,虔诚地说,先生可真是大名鼎鼎呀!不仅书教的好,医道也是一流水平,普天之下没有不知道先生大名的。如果不是先生这贴妙手回春的药方,我可能还要在歧路上不得要领误打误撞,那受害的可就是咱博野县的父老乡亲们了!
颜元听了摇摇头说,知县大人言重了。你没有必要谢我。我就是博野人士,应该为家乡治河谋福乡亲献计献策。倒是我应该好好地谢谢你,你治河有功,既为博野县的老百姓办了件大好事,仕途上又得到了擢升,就任保定知府,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呀!
朱三庸听了连连摆手,一个劲儿地说,惭愧惭愧,要不是先生指点迷津,我别说是升官,就连头上这个七品知县的纱帽也戴不长呢!
颜元听了,低头寻思了一阵,话题忽然一转说,知县大人,我给你的那幅画你仔细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实不相瞒,卑职就是看了你的画才茅塞顿开,于是采用了泄水清淤的方法治理潴龙河的嘛!朱三庸说着,从身上把那张白纸取出来,这不是吗,我时时刻刻要把它带在身边呢!
颜元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知县大人难道真的把这幅画看明白了?
真的看明白了!朱三庸说,卑职说来惭愧得很哪!开始我真的看不懂,还以为先生在骂我呢!我当时对先生还颇有微词呢!
颜元一愣,说,知县大人为何有此想法?
朱三庸不好意思地说,我姓朱,名叫三庸,先生就画了三头猪,这不正是说我朱三庸是头大蠢猪吗?
听了朱三庸这番话,颜元轻轻地摇了摇头说,知县大人啊,你治理潴龙河水患这件事办的好是好,可惜还是有些美中不足啊!
朱三庸听了一愣,美中不足?不足在哪里呢?敬请先生不吝赐教。
颜元说,知县大人,其实你并没有完全看懂我这幅画的意思。画治好了你的病,却没有从根子上治好潴龙河的“病”。如果你完全理解了这幅画的含义,你就是个功德无量的人了。
颜元这番话让朱三庸如坠云雾之中,连忙说,先生不就是让我泄水清淤吗?我就是这样做的呀,而且成效也很大,莫非、莫非先生这幅画还有别的含义?
颜元点点头说,我的用意不单单是在博野县泄水清淤,当然还有别的含义,而且这个含义更重要。
朱三庸越听越糊涂,究竟有什么更重要的含义呢?恕卑职愚笨,还望先生明示。说着,又向颜元作揖施礼。
颜元指着画上的三头大肥猪说,如果光是治理博野县的水患,我给你画一头猪就足够了,为什么给你画了三头?你叫朱三庸,是我们的父母官,我又怎么能画三口猪辱骂你呢?
那先生这三口猪是指——
不等朱三庸说完,颜元接过话头说,我的目的是不光要在博野县泄水清淤,下游的高阳和蠡县也要同时泄水清淤,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治理好潴龙河的水患。三头猪,一头是指博野县,另外两头是指高阳县和蠡县。知县大人,我们上游人得想着下游人啊,你说对吗?
直到这时,朱三庸才真正明白颜元画三头大肥猪的真实含义。
颜元接着又说,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知县大人,毕竟你只是博野县的知县,还管不着高阳县和蠡县的事情。我当时的意思是,你可以找到高阳和蠡县的知县,三家联合起来根治潴龙河的水患。治河之道,上中下游同时治理效果才能最好。好在你现在已经升任保定知府,高阳和蠡县也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以后怎么做,就看知府大人的了。
听闻此言,朱三庸对颜元的治河计策和做人品格更是无比的佩服。他信誓旦旦地对颜元说,感谢先生的指教。过去我在博野县任职,确也无法管理高阳和蠡县的事情,现在这两个县既然已经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我上任后立即着手在潴龙河中下游泄水清淤,彻底降服这条兴妖作怪危害老百姓的“潴龙”。
颜元听了,高兴地点了点头说,由此看来,彻底根治潴龙河水患的日子为期不远了,这是潴龙河两岸老百姓的福祉呀!说着,辞过朱三庸,离开大集市走了。
还真让颜元说着了,过去由于潴龙河下游河道宽阔,灾害不是太严重,但今年雨量过大,洪水百年不遇,下游的高阳、蠡县一带也遭受了严重的水灾,当地官员纷纷到知府衙门报告灾情。知府朱三庸除积极筹措银两和粮食赈灾以外,还特地聘请了颜元为治河顾问,对潴龙河的下游进行了大规模的综合治理。从此这条兴风作浪的潴龙河变的乖顺多了,两岸的老百姓也开始安居乐业起来。
请看下一章:咒者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