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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咒王之死(上)(1 / 1)


我的家乡雁浦村,是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你别看这个村子小,却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能人,名叫吴小位。他是我们一帮小孩子心中十分崇拜的偶像。这个吴小位有什么能耐呢?他会一种拘咒术,他只要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不消一刻,就能把各种动物拘到一起来为他服务。村里人给吴小位送了个绰号:拘咒王。

有一年夏天,赤日炎炎似火烧。一天大晌午,在地里拔麦子的吴小位热得汗流浃背,也口渴得要命。他放下一把麦子,拿起装水的黑陶罐摇了摇,空空如也,里面的水早已经被自己喝光,连一滴水珠都没有剩下。他想回家去喝水,无奈麦地离家有好几里地,来回一趟需要半天工夫,既顶着烈日走路还耽误拔麦子。今天晌午如果拔不完这片麦子,恐怕还要挨父亲的辱骂。

吴小位很想清凉清凉,最好能在树荫下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惜这块麦地周围连一棵小树杈也没有,全是一垄垄熟透了的麦子。麦子密不透风,在烈日的照射下散发着滚滚热浪,放一个鸡蛋到麦垄里或许也能被烫熟。

这时,吴小位不免埋怨起自己的父亲来,你说你怎么就种下这么多这么好的麦子呢?又为什么让我大晌午来拔麦子呢?为了让我快点拔麦子,你竟然说下午要下雷阵雨。你看看这老天爷的脸比我的屁股还干净,见不到一丝云彩,从哪里来的雷阵雨?

热得实在熬不住了,吴小位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轻易不敢动的念头:何不用那个方法驱驱暑热?吴小位心里又倏然一凛:不好,师祖告诉过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动这个念头。那么,现在是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呢?我看已经到了。再不凉快凉快,自己也会像个鸡蛋一样烫熟在这片麦地里了!主意一定,吴小位来到一片拔过麦子的空旷地块,坐在地上盘起腿来,眯缝着两眼,双手合十,嘴里不住轻轻地念叨着什么。

不消一刻工夫,只见一条身上布满花纹的长蛇穿过一行行麦垄,蜿蜒而行来到吴小位身边。紧接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蛇,就像士兵听到长官的操令一样,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向吴小位身边爬了过来。

吴小位感到自身周围升腾起一股股凉气,睁开眼睛一看,妈呀,身边全是各色花纹的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蛇,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这时,他发现那条最大的花纹蛇朝着自己仰起头张开嘴吐着信,像是要吃掉自己似的。

情急之中,吴小位突然意识到,这是花蛇们在等着自己下命令!是啊,既然把它们唤了来,总得有个干项呀!刚才一害怕,差点把这个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于是,吴小位连忙又眯缝起眼睛,双手合十,轻轻地掀动着嘴唇。很快,一条条花蛇俨然像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转眼间用身体搭起一间漂亮的小房子,把吴小位圈在了房子内。小房子遮住了烈日爆晒,挡住了热浪攻击,让吴小位感到无比的凉爽,他怡然自得地躺在小房子里睡起了大觉。

太阳已经偏了西。吴小位一觉醒来,发现很多蛇张着嘴吐着信。娘啊,自己这一觉差点睡出大祸来!得赶快把它们放走,如果再迟缓片刻,自己就可能葬身于蛇口。吴小位连忙又合起双手,嘴里念念有词。这时,只见一条条蛇抽身四散而走,一间漂亮的小房子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此刻,阳光依然强烈,热浪依然滚滚,然而望着一条条蛇远去的身影,吴小位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师祖当年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轻易动这个念头,真是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呀!

各位读者,你们是不是想问:这个吴小位怎么这样大能耐?简直和神仙一样,竟能把一大群蛇请来为自己服务。其实,吴小位用的是一种法术,在太行山区称之为拘咒术。吴小位嘴里念念有词,就是在默念咒语。严格意义上讲,拘咒术是一种动物的语言,和我们人类说话一样。拘咒术就好比拘咒人发出的命令,命令各类动物在规定时间内向指定地点集中,并做拘咒人吩咐的事情。动物们接到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反抗,要不顾一切地向指定地点进发,就像刚才那样,蛇这种阴冷的动物,被吴小位一个咒语拘来,就在麦地搭建起一所凉爽的小房子供其休息。

现在,我要介绍一下吴小位其人其事。这段经历是吴小位当传奇故事讲给我的。

在我们雁浦村,吴家是个小户姓。吴小位的父亲吴之江是解放前的战乱年代逃荒要饭来到雁浦村落户的。那一天,吴之江在雁浦村头饿倒了,是一位姓张的姑娘给他端来一碗热粥喝。后来,吴之江就留在雁浦村给人家打短工讨生活,后来就娶了这位张姓姑娘为妻,算是当了上门女婿,并生下了吴小位。

吴小位十岁那年夏天,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雁浦村前那条翠玉河暴发了百年不遇的山洪,从上游冲下来不少树木。吴之江想翻盖自家那几间破房,正苦于木料不足,就想从河里捞取一些树木。他拿着一根三股钢叉,站在汹涌澎湃的洪水边,捞到两根树木。可惜,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树木上,不成想河里的洪水又涨了不少,他站立的位置很快漫上了洪水。洪水一涮,就把吴之江涮到了河里。刚开始,吴之江还在洪水里挣扎,直到一个丈八高的浊浪打来,吴之江就再也没有露出过头。

被洪水卷走后,村里人都觉得吴之江这回必死无疑,这么大的洪水这么高的浪头,不识水性的旱鸭子吴之江怎么能躲过这一劫?

然而,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三天后的一个早晨,吴之江竟然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村里人都特别好奇,一个个就像看天外来客那样瞅着吴之江,意思是说,你怎么没有死了呀?在雁浦村,年年都有人为了从洪水里捞东西而变成水鬼,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生还的。而你吴之江,被如此大的洪水卷走后居然又毫发无伤地又回到了雁浦村,这也太天方夜谭了。有的村民甚至不相信吴之江现在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认为他不过是一缕鬼魂飘回了雁浦村罢了。

不过也有的村民认为,你们大白天的还能见到鬼吗?他吴之江若是真死了,还回咱们雁浦村干啥?

认为吴之江是鬼魂的人说,你傻呀,鬼魂也懂得故土难离,也懂得落叶归根嘛!咱雁浦村不是有句俗话吗——望乡台上打转悠——不知死的鬼,他吴之江就是那个不知死的鬼。这些人认为吴之江变成鬼的最重要的根据是,雁浦村自古以来爱闹鬼,在太行山区早已经名声在外。甚至还有的人说,雁浦村就是第二个重庆丰都城,大白天迎面走来一个人,你根本辨别不清他是人还是鬼。所以,有些胆大的村民就去摸吴之江的手,看看是凉的还是热的。手凉,那肯定是鬼;要是热的嘛,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一摸,果然是热的。如此一来,村民们就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在他们看来,吴之江变成一缕鬼魂才能被接受,是个大活人反倒无法接受了。

而吴之江呢,面对村民们的怀疑也不解释更不分辨,默默地回到了家里。或许这几天太累了,吴之江一进屋就蒙上被子睡起大觉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一竿子高后,吴之江才醒了过来。老婆把饭端了过来,吴之江草草扒了两口,就对老婆说,你到门口看着点,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家,千万不要让别人进来。

老婆惊奇地问,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之江说,我要和儿子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老婆说,你有什么重要事情先和我说说不行吗?孩子还小,不懂事。

吴之江说,应该和你说的话我自然会告诉你;不应该告诉你的,你就不要问,问也问不出来。

看着老婆走到门口,吴之江就把十岁的儿子吴小位叫到里屋说,孩子,这次父亲被洪水卷走,村里人都以为我回不来了,你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吴小位迟疑了一下说,爹,我确实也是这样想的,我娘也是这样想的。你被洪水卷走了三天,我和娘在家里整整地哭了三天呢!

吴之江说,可爹不但没有死,现在又平平安安地回了家。你想不想知道爹是怎么回来的?

吴小位迫切地说,当然想知道,我太想知道了。不光我想知道,我娘也想知道。

吴之江说,好,那我就告诉你。你娘那里先不告诉她。

吴小位说,为什么不告诉娘呢?

吴之江说,以后再告诉她,现在告诉她没有必要也不允许。

原来,吴之江被洪水卷走后,因为浪高水急,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但始终无法露出头来,肚子里灌进去了不少洪水。洪水泥沙含量大,堵塞了食道和气管,吴之江生命危在旦夕。为了保命,吴之江只得用出最后的绝招:念咒语,拘来两只大乌龟。大乌龟穿过洪水,将几近昏迷的吴之江驮在背上顺流而下,来到一处河面宽阔的地带停了下来。

太行山区的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洪水已经小了很多。吴之江神魂甫定,赶快念动咒语放走两只大乌龟,辗转几天就又回到了雁浦村。

吴小位岁数小,还不懂父亲说的拘咒术是什么东西,但他听村里的老人讲过奇门遁甲的故事,觉得那东西实在神秘莫测,估计拘咒术只在奇门遁甲之上而不在其下。他对乌龟在洪水中救了父亲一命很感兴趣,而且父亲竟然有这样的法术,太让他感到自豪和骄傲了,这比有七十二变的孙悟空还厉害哪!于是,吴小位就对父亲说,我也想学会这个神奇的拘咒术,爹爹一定要教会我。

吴之江对儿子提出的要求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孩子,你有没有缘分学这个东西,能不能学到手,就看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吴小位不甚理解父亲这句话的含义,就问,听村里的老人们说,有些人家的手艺和绝招,都是父子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我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您有这套绝招,不传给我传给谁呀?

吴之江笑了笑说,不是爹不愿意传给你,而是这个绝招是有很多禁忌和规矩的,特别对门徒的脾气性格和品德要求极严格。我不敢自作主张传给你,尽管我是你的爹爹,你是我的儿子,因为我没有权力、资格和勇气打破这个规矩。

吴小位说,我是您的儿子,知子莫如父,我够不够资格学习这门绝招,您老人家难道心里没有数吗?好,那您现在告诉我,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才行?我会去努力创造这些条件。

吴之江说,你是个好孩子,爹当然知道。但爹现在也不能告诉你怎么做,有些条件不是创造来的。机缘如果来了,你够不够条件一试即知。这事要顺其自然才行,强扭的瓜不甜。

吴之江说的这番话,吴小位听了个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再问。

时光荏苒,转眼间,吴小位长到了十七岁。那年的腊月底,他到县城去赶集购买年货。从雁浦村到县城要走四十多里崎岖的山路,去赶集的人都要起个大早,鸡叫两遍就得动身。这天凌晨鸡叫两遍后,吴小位肩头挂个褡裢(雁浦村称为“捎马”),乘着微弱的月光踏上赶集的路途。走了大概有三十多里地,吴小位突然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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