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猪肘子似乎也很好吃的样子。’
燕岐川惊讶过后已经恢复了平静，并不意外的把大猪肘子向顾清推了推。
这顿饭燕岐川没吃多少，大都落入顾清口中。
顾清稍稍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扔给燕岐川一个玉简，“你既已引气入体，这本功法便修着吧。”
“每月初一、十五可上山来，有何不懂皆可询问。”
“是，师尊。”
上一世，他被他的好师尊半囚禁在长寒山上不见天日，除去修炼没教他任何东西。
唯一出去为数不多的一次是内门大比，他被打败，又被人推下山崖，阴差阳错习得魔功。
所有事物在记忆中都相同，只是他的师尊似乎有了很大差别。
半月一晃而过，是夜，万籁俱寂。
燕岐川盘坐在床上，周身黑雾环绕，修为攀升到练气三层。
随着黑雾的收回，他的修为逐渐落到练气一层。
[小子，老夫活了上万年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天资惊奇的人，简直天生为万魔录而生！]
老者粗粝如枯枝的声音在燕岐川识海中惊叹响起。
燕岐川眼眸中的嗜血血色渐渐消散，闻言也只是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万魔录和万魔老者是他上一世跌入山崖后所得机缘，这一世顾清未限制他自由，燕岐川早早去寻来。
至于顾清赠予他的功法，燕岐川谨慎惯了并未修炼。
万魔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老夫就喜欢你这么个性子。]
临消散前遇到这么一个传承者，还是天生的空灵之体，简直是天不亡他万魔录。
收纳吐息，气沉丹田。
燕岐川站起身，外面的天亮了，今天是十五，约好的日子。
竹林清幽，长寒山依旧白雪皑皑，顾清近来喜欢看话本打发时间。
燕岐川来时，顾清手中的话本才将将看了一半。
正看到女修提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余光看到燕岐川，顾清不疾不徐的合上蓝皮无字书放在一侧。
“师尊。”燕岐川上前恭敬道。
“来了，坐罢。”
燕岐川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石桌上的空白蓝皮书，意味不明的坐在顾清对面。
十六岁的少年人经过半个月的补养，虽不似常人般健硕，但好在不像初见时瘦如麻杆。
削瘦的脸颊上多了些肉，卓越分明的五官初显露。
尤其是那双漆黑不显亮光的眸子，冷冷沁沁，格外沉稳可靠。
燕岐川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来问顾清，顾清耐心解答。
清清冷冷的声音不疾不徐，音线中自带着处事不惊的淡然。
燕岐川的话头顿了顿，脸上神情犹豫纠结。
“还有何问题？”半个月内除了跟系统唠嗑两句，顾清没说过话快憋死了。
燕岐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在顾清的目光下还是缓缓说了出来，“回师尊，宗门一年要考核弟子一次六艺。”
山水宗作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为提高宗门弟子素养，定下阵、器、丹、琴、棋、画六艺。
每艺的评核标准不一，达到优异极难，但若只是合格并不难。
“弟子琴艺不通，还望师尊指导。”
原身的琴艺山水宗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燕岐川低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膝盖，如果这人真是他的好师尊，琴艺当是旁人无法模仿。
顾清唤来杂役弟子为燕岐川取琴，原身这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琴也不例外，千年难得一遇的好琴。
燕岐川依言弹奏起来，魔音灌耳，竹林中的竹鼠听到后小身子绷直径直晕了过去。
一曲罢，燕岐川抬眸看向顾清，漆黑的眸子中隐隐带着期待，“师尊？”
“嗯……”
顾清一时间不知作何评价，“技巧尚在，缺了些许感情。”
“师尊可否为弟子演示一遍？”
“可。”
储物戒中有一把琴，顾清前几日还弹过。
长琴摆于石桌上，素白洁净的双手覆在琴弦上，轻轻勾弹试音，悦耳动听。
弹什么好，顾清想了想沉静下心，清浅拨弄起来。
燕岐川本来落在顾清双手上的注意力被琴音吸引过去。
天地辽阔，入目是望不尽的白雪。
一人独立在雪山之上，清清冷冷宛若谪仙。
孤寂又永恒。
燕岐川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却深深的被吸引。
痴痴的望着，不知过了多久，琴音渐消，燕岐川才从意境中出来。
长寒山不知何时下雪了，飘飘扬扬的落在面前的师尊上。
完美谪仙一般的玉人似乎白了头，绝美的脸上无甚表情好似冰雕一般。
燕岐川猛然回过神来，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透。
修为不在，他的神魂却是前世一般的大乘。
同为大乘的他竟然会被顾清的琴音吸引，这太过可怕。
燕岐川下意识的忽略一件事，他被幻境中的那人吸引，那人就是顾清。
他的好师尊。
“可懂了？”
燕岐川掩住眼底的惊涛骇浪，再抬眸时只剩下漆黑暗沉，“弟子愚钝。”
“罢了。”顾清轻缓的拂去长琴上的落雪，“意境感情非一日能参透，多多熏陶便懂了。”
“是。”
燕岐川的目光落在琴上，似是不经意的说道：“师尊的这把琴看起来格外不凡。”
顾清将琴收了回去，淡淡道：“友人所赠。”
友人？燕岐川长眉一皱，前世他从未听说顾清有什么格外交好的友人。
顾清拿过书转身往竹屋里走，似想到什么般停下回头看向燕岐川。
“雪下大了，你若担忧可等雪停之后回去。”
山顶回山腰要走半个时辰，山路崎岖不好走。
顾清见燕岐川只有练气一层的修为，不好赶着人趁着大雪走崎岖山路。
燕岐川望着顾清的消瘦高挑的背影，暗沉的眸子晦涩难辨。
[咦，小子，你心乱了。]
燕岐川的声音冰冷：[前辈莫要说胡话。]
这句话格外的无情冷漠，万魔老者小声嘟嘟囔囔。
修炼万魔录后任何情欲都会被放大百倍，他可是万魔录的创始者，怎么可能会感知出错？
长寒山的雪到半夜也没停，顾清在内室翻看，燕岐川在外室打坐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落雪终于停歇，竹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
今天是十六。
啪——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燕岐川顿了顿，睁开眼睛朝室内看去，“师尊？”
室内没有回应传来，只有似有似无的闷哼声。
很浅，像是压抑着从喉咙里发出来。
燕岐川眉目微皱，起身步步走向内室。
若他没记错，每个月的十六他从未见过他的师尊。
行至内室，燕岐川快速的扫了一遍，顾清半躺着昏倒在床上，纤瘦匀称的手臂耷拉在床边，素白的手指下垂，手中的蓝皮书掉在地上。
方才的声音应该是这本书掉在地上发出的。
燕岐川诧异的发现这竟是一本情情爱爱的话本。
“师尊？”燕岐川走到顾清身侧。
顾清半侧着脸，额头有细碎的汗，乌黑的发黏腻在上，唇色发白，光洁纤瘦的脖颈裸露在外，脆弱的似乎一拧就断。
燕岐川眸子不知何时红了，神使鬼差的把手放在顾清的脖颈上。
疼……
不只是皮肉，全身的骨头，甚至里头的骨髓都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吸食着他。
顾清从未受过这种疼，嘴唇被咬的发白，疼到极致反而喊不出声来。
他忍不住颤栗着身体，疼痛过后便感觉无边的寒冷。
一抹温暖出现在脖颈上，顾清没有思考能力，苍白无力的手似救命稻草般的微微揪住这人的衣摆。
“疼……”
燕岐川欲下杀手的手顿住，他抬起眼眸才发现不知何时顾清已经靠了过来。
他应当还昏迷着，被咬出血迹的唇中呓语。
似感受到他的不动弹，竟然主动的用侧脸依偎着他的手掌。
燕岐川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顾清的脸上，谪仙般的人没了往日的冰冷，布满说不清的脆弱。
极力的靠近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凝出冰霜，“冷……”
素手用力揪着他的衣领，青色的经脉隐现，再一瞬，就将他紧紧抱住。
“好疼……”
低头看向怀中的人，燕岐川发现顾清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泪意。
好像谪仙一下子坠入凡间，有了忧愁烦恼烟火气。
离得很近，燕岐川能听到顾清心中不断的呜咽哭泣，断断续续让人把心都揪了起来。
燕岐川神使鬼差抚上顾清的脸庞，温热的拇指轻轻摩擦着。
[嘿！小子，老夫看出来了你这师尊是什么问题了！]
脑海中万魔老者的声音突然响起，喊醒了沉浸在旖旎中的燕岐川。
他的手微顿，随即慢条斯理的轻轻撩起黏腻在顾清额上乌黑的发，露出那张动人心魄的苍白面容。
[什么问题？]
[他是玄阴之体啊！]
万魔老者的声音带着压制不住的兴奋。
[玄阴之体是天生的鼎炉，一出世就是各方大佬争相抢夺的对象，老夫本以为这样的体质应该销声匿迹才是，没想到竟然见到一个修为到大乘的玄阴之体！]
玄阴之体最为修士争相乐道的是它的‘无瓶颈’。
如果修为卡在瓶颈久久不能突破，只要与玄阴之体的人双修，吸取他的修为，便能成功度过瓶颈。
[他应当是为了快速提升修为，选择修炼了极寒的长寒诀，修为进展飞快，但弊端也很明显。]
[每逢十六便会遭受极寒极痛。]
万魔老者嘿嘿笑了起来：[你小子好运道啊，还等什么，趁他现在没有反抗之力赶快跟他双修啊。]
[要不是老夫没有实体，早就心动了。]
不知听到哪句话，燕岐川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万魔老者便愣愣的发现他的视觉被隔断开来。
室内只剩下燕岐川和顾清。
顾清的痛似乎过了极致，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松懈下来。
燕岐川大拇指轻轻摩擦掉顾清苍白的唇上的血迹，清冷苍白的人多了几分艳丽，“师尊啊……”
他坐在床边，修长的手臂穿过顾清清瘦的腰肢，将人抱在怀里。
剩下的不用他再做些什么，顾清便紧紧依偎着他，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双目紧闭。
燕岐川微不可察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手顺着顾清乌黑的发顶向下滑。
漆黑的夜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疼了一夜的顾清颤动着乌睫缓缓睁开眼睛，鼻息间是淡淡的甘松气味。
等清醒过来后，便发现他紧紧搂着燕岐川。
顾清一惊，下意识的将人推开。
“你为何在此处？”
摔在地上的燕岐川无措又茫然，“师尊……”
“弟子昨夜听到室内传来声响，便见到您昏迷过去无论怎么呼唤都没用。”
“等弟子走进些后您忽然一把抱住弟子，还说很冷……弟子推不开……”
顾清呼吸一窒，恍恍惚惚想起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该不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低垂着头的燕岐川，听到顾清慌乱的心里话薄唇微勾。
顾清深呼吸一口气，“你先出去吧。”
“是，师尊。”
等人离开后顾清紧急呼叫系统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原身功法的缺陷，每到十六便回到后山暖泉度过。】
原来如此。
顾清幽幽叹了口气：【我没对燕岐川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系统顿了顿说道：【宿主亲，您只是抱了他一下，并未做什么呢，而且因为您的亲近，目前反派的幸福度小心心已经到了一颗心哦。】
【再接再厉哦！】
顾清懊恼的把头埋在青色软软的枕头上，他只想做一个严厉的慈父啊。
没脸见人了。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燕岐川步履悠然的走向山顶，却被守着的杂役弟子拦下。
“小师叔，尊者有令，谁也不见。”
燕岐川含笑的唇角冷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静静的望着那弟子，“我是师尊的徒弟。”
杂役弟子只觉得这个修为还没他高，只有练气一层的小师叔可怕极了。
他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尊者说，让您下月初一再来。”
燕岐川脸上已然没有一丝笑意，他抬头遥遥望向长寒山的山顶。
似乎看到了那人苍白脆弱的躺在他怀中。
不想见他？
燕岐川低低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