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夏,暑气逼人,这天临近中午时分,一帮青年人正在晒场边议论纷纷。有人说:“哎呀!这鬼天气太热了,抬了一趟打谷机,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是啊,路面就像烤房这么滚烫,不穿鞋子的话,脚都会炙伤,待会去稻田里捡泥鳅,这样的天气肯定晒晕了不少。”
“这个时候晒不着,都躲到禾苗下乘凉了,要插了晚稻后,泥鳅无处躲了,那时候要晒死一大片。”
这是春来和滚人一行十几人,把队里购买的打谷机抬了回来,摆放在樟树旁边的晒场上,聚在一起休息时的对话。
打谷机,说文雅一点就是脱粒机,当时公社搞集体化时,木器社与铁器社和农机站,联合打造的人力机械,适合多人操作。
快要割早稻了,去年购置了三部这样的脚踩脱谷机,今年再添三部,就是六部了,六个组六部打谷机,每个组一部,今年一定能大大加快收割水稻的速度。
大伙儿正一边说话,一边用脱下的衣裳当扇子,口里“唏唏,嘘嘘”地吹着气,据说,这样能呼风散热,可唤来一阵清风。
安静了一会儿,滚人指着前方嚷叫起来,“哎!他们几个挑的什么东西,向我们这走过来了,不会是瓜吧。”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是炮鬼、冬去和大肚佬,挑着箩筐小跑着向他们走来。
“要是瓜就好了,来得正是时候。”
“想得美,现在有一口水喝就足够了。”
“走,我们去井子丘喝口水,那口井的水十分凉爽。”
大家正要动身离开时,炮鬼三人已走到了跟前,“哎呀呀,果真是本地瓜,有口福了。”春来高兴地叫起来。
炮鬼诡笑着说,“且慢,且慢,这不是谁都可以吃的,先报上名来,哈哈哈。”
冬去说,“嘿嘿,想吃就吃,爱吃就吃吧,不吃白不吃,大家吃才吃得完,干活的都有份。”
大肚佬放下担子,拿起已被汗水湿透的面帕,擦拭脸上的汗水,“可以吃,可以吃,还是老规矩,红瓜子要留下,放开肚皮你也吃不了几个。”
“哈哈,大肚佬,你在照看瓜地的这段时间,吃了不少瓜吧?不然,你肚子怎会这么大呀,呃。”春来就爱找他的茬,拿别人来开心。
滚人也跟着嚷叫,“是呀,我也觉得不可能不偷吃,哈哈。”
大肚佬遭到围攻,知道是大家在拿他在开心,他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人身攻击,就满不在乎的说,“唉,我肚子大跟吃西瓜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也不想肚子大呀,娘生来就这样,我也没办法,懒得说了,有嘴也说不清这事。”
话说生产队在旱田里,栽种了五六亩小西瓜,土话叫本地瓜,由大肚佬和另外几人照看,并负责管理,待瓜成熟后,摘了瓜刚好可做晚稻秧田,这是早已计划好的。
午后天热,挑到晒谷场旁的大樟树下,干活的人回来时免费吃,到了收工时就会有很多人过来一饱口福,留下的红瓜子,晒干后就是土特产品。
这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一人拿一个,两手用力一掰,清甜的气味扑面而来,对于口渴的人,简直就是琼浆玉液,于是就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一阵狼吞虎咽后,有人说,“我吃了瓜,立马觉得精神多了,噢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聪明,有人愚蠢的原因。”
“什么原因?”炮鬼追问。
“饿的人,狠,饱的人,傻。你想嘛,饿极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吃饱了的人,什么事都不去想了,久而久之就傻乎乎的,不是吗?”
“所以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冬去一边吃瓜,一边喃喃地敷衍一声。
炮鬼似有感触,“哦,我也这么认为,吃相凶恶的人,不是傻就是狠,吃饱则傻,饥饿则狠,还是不饱不饿为好。”
“有吃就跟着转,没吃就砸烂碗,忘恩负义的人就是这样。”有人说,吃相凶恶的人,容易走极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吃饱就傻,饿了就狠。
“要我说,这种人没家教,饿了时像怂货,没精打采,只想着吃,吃饱了撑傻了,忘了饿时的苦,只有不饿不饱的状态最清醒,有计划的生活。”春来赞同炮鬼的话。
大肚佬反唇相讥:“嘿嘿,看看你们这些吃相凶恶的样子,巴不得吃到自己的肚子里,怪不得贼喊捉贼,还恶人先告状,哼,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偷吃过。”
他望了望晒场那边,“不陪你们绕舌头了,我这一担瓜要挑去给装拖拉机的师傅们吃。”说完,挑起一担子走了。
在附近捣鼓拖拉机的米粿大叔和王正红,两个拖拉机驾驶员,正配合农机站的组装工人,忙着给拖拉机装轮胎,卸下橡胶轮胎,装上铁齿轮式的轱辘轮胎。
拖拉机在水田里操作,必须换上防滑轮,装上犁铧才能耕田。
那几个人正感到口渴时,见大肚佬挑过来的小西瓜,喜出望外。
“来来来,吃西瓜咯,天气热,西瓜能消暑解渴……”大肚佬像卖货郎似的叫喊着。
“哈哈,你真是及时雨啊,来,大家洗洗手,吃了瓜再干,身体才是劳动的本钱嘛。”王正红说完,去打来一盆水。
“今天把铁犁和铁耙装上,明天就可以正式去耕田了,后天要尽快把秧田做完。”米粿大叔说,“夏天温度高,晚稻要比早缩短三分之一的时间,早稻一个月,晚稻只要二十天。”
正红一边吃瓜一边说,“今天把瓜全部摘了,下午我去灌上水,明天拖拉机耕好田,后天搞一次大会战,造秧田和撒稻谷种芽,一天就能完成。”
第二天,两辆拖拉机下地耕田,村里历史上,首次机械化耕田,终于成了现实。
祠堂里,村里的几个篾匠也忙开了,正在为生产队编织粪箕,修补所有的箩筐和农具,用毛笔在上面写上村名,褪色了就补上。
篾匠忙完铁匠上,紧接着,铁器社的铁匠又叮叮当当的,在祠堂里架起炉具,拉开风箱,把铁镰子放木炭中烧红,放在铁展鼎上一顿锤打后,经过一番锉铣,禾镰了又焕然一新。
双抢农忙,指的是早稻收割,晚稻播种插秧。新买的拖拉机正在田间轮番测试,两个驾驶员都是新手,操作起来不很熟络,有时铁犁还没落田就开走了,引来一些旁观群众的哄笑。
米粿大叔说:要让犁头先落下后,再挂前挡,然后踩连后器开走,按顺序操作,一步步的来,慢慢来呃。
其他人也时不时七嘴八舌地喊起来:往左,往右。一场农忙大会战即将展开,颇为壮观的双抢前期准备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