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霁珩活像个神经病,还在重复那句我的玉呢,孟知意耐心耗尽,忍也不想忍。
他由坐变跪,支起腰身——便高出崔霁珩极大一截。
然后,孟知意伸手把崔霁珩脖颈一捞,将人顺势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捏住崔霁珩汗涔涔白津津的下巴,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间——孟知意低头,很轻很轻,如同花瓣拂雪般,含住了崔霁珩喃喃自语间微启的双唇。
那一秒,孟知意恍然想到自己曾经躺在玻璃房的桃花树下,飘落的桃花落在唇瓣上的触感,柔软、轻盈,像是镇灵山上终日笼罩的雾气,也像苏北常年潺潺流淌的春水。
他的唇轻柔地落在名为崔霁珩的桃花、雾气和春水上,烙下亲吻。
自此以后,险山坍塌、深海填平、绵长的时光和游荡的灵魂有了归宿——孟知意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重逾千斤的滚石和激流无处不在,将他空落的内心严丝合缝、一一填满。
孟知意于此时成为立在命运线之外,主宰命运的孟知意。
“要玉是吧......”孟知意松开崔霁珩呆滞的嘴唇,双唇随着说话张合蹭在崔霁珩被他舔吻得湿润的唇瓣上,他低声呢喃,嘴巴却无孔不入地逗弄着崔霁珩。
崔霁珩被他解放了嘴,大抵是脑袋混沌搞不清状况,愣了没一会儿又死性不改地说:“我的玉......”
孟知意被他气笑了。
他狠狠摁住少年的脖颈,掌心搁在崔霁珩颈后凸出的骨头上,微微出了点汗。
崔霁珩被他摁得垂下头,孟知意便也低了头,自上而下仰起头,再次含住了崔霁珩张合的唇瓣。
孟知意这次几乎发了狠,他叼住崔霁珩湿润偏薄的下唇,探出舌尖舔吻崔霁珩不甚明显的唇珠,边说:“玉算什么,给你个更好的......”
更好的。
文化人就是会说话。
桃花、薄雾、春水不复存在。
孟知意舔开崔霁珩的唇瓣,嘴唇碾吻嘴唇,舌尖却将崔霁珩齿列叩了个遍。
崔霁珩临睡前被喂了药,口腔里是浓浓的草药味,苦涩辛辣,总之不是孟知意喜欢的味道。
此时他却有些沉迷了。
这个味道,独属于崔霁珩的味道,他还想要更多。
这个吻是边关冷月,是战场黄沙,是长阳山下的烽火断墙。
凶狠,勇敢,孤注一掷。
孟知意的梦魇似乎也不甘示弱地叫嚣着要发作玩玩,他不顾崔霁珩当下混沌的状态,发了狠地想要叩开他的唇齿,待他的舌尖终于撬开了崔霁珩紧闭的齿列,还没等孟知意耍流氓,他探进去的舌尖就狠狠一痛。
我,草。
关于那晚的记忆,孟知意余生往后,大概也只记得满嘴鲜血,舌尖剧痛,心里一万句我草狂飙的自己,以及差点咬死他,终于不要玉安心睡去的崔霁珩。
亲嘴差点亲出人命的,顺着世界历史往上数一百年,也未必有一个。
孟知意是命运的宠儿。
如果史书上有关孟知意的书页再添一笔,之后那些荣耀归朝、镇守南疆、推翻乱世、重振超纲的牛逼事迹里,“差点在亲嘴对象里咬舌自尽”绝对是最最精彩卓绝的一幕。
第二日,清晨。
“嘶。”
孟知意话都说不利索,他早上装的可以,但是阿牧原也不是瞎子,一见孟知意破皮的唇角心里就明镜似的,更别说他冷嘲热讽半天,孟知意却一反常态的屁都不放——这太反常了。
阿牧原贴心给孟知意斟了满满一杯酒,状似无意道:“你怎么了?”
孟知意微笑。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亲个嘴亲成哑巴了?”
孟知意在心里把南蛮已故羌王和羌王妃问候了个遍,又觉就算他当面骂阿牧原的爹娘也毫无攻击性,阿牧原甚至会暗爽,兴致上来了还会陪自己骂。
他转而大骂阿牧原:“你他,娘的......”
疼疼疼!!!
崔霁珩牙尖劲大,尖锐的虎牙磕在孟知意脆弱的舌尖上,狠狠咬合几乎给孟知意把舌头咬断——要不是孟知意出手快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他这条命估计就交代在崔霁珩嘴里了。
阿牧原闷笑,气得孟知意恨不得一杯酒泼过去。
阿牧原道:“行了,他估摸着快醒了,你跟他讲清楚,如今这个形势,你也该从南疆滚蛋了吧?”
孟知意偏头没理他。
四年时光,他再怎么轻描淡写,这事也绝对不是能轻而易举讲清楚的。
阿牧原又道:“你不是一直笃定他绝对会无条件信任你吗?做都做了,现在怂什么?”
相信他相信自己是一回事,亲口承认自己利用了这全身心无理由的信任,又是另一回事。
“孟渝,我现在还能想起你当年的语气和眼神,”阿牧原低头压了口酒,“你说要在我这里躲,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是说不准的事。中原动荡不安,孟家又为皇帝所忌惮,你这一仗打完,说是给孟将军报了仇,也把定祈公主平安送回中原,可是当你荣耀加身班师回朝时,齐皇帝是许你封侯拜相,还是随便给你、给孟家安一个功高震主的罪名,然后兔死狗烹、杀鸡儆猴呢?”
孟知意没说话,他舌头撒了金创粉,但到底伤在口腔,没那么容易恢复。
阿牧原眼神讳莫如深,他又倒一杯酒:“老实说,第一次和孟将军合作时,我是不安的。我知道我父亲忌惮我,想借中原战事除掉我给老五铺路,我原本对部族统领这个位置并无觊觎之心,但是架不住他们的猜忌。”
“父亲企图用公主之事激化矛盾,这公主自然是给我要的,如此,领兵迎战的也必然是我,我能死在战场上是最好,就算不能,他也留足了后手。”阿牧原嗤笑一声,眼底却没什么情绪,“但是我听过孟将军的名号,是位十足的重情重义忠诚之士,若是我寻求孟将军庇护,或许事情尚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听到夸孟元辰的话,孟知意笑起来,大着舌头道:“叔父,真君子。”
“是,因此当我密中联系到孟将军时,孟将军好像并不很惊讶,他略微试探我两拨,也许是见我确实无他心,便应下了我的请求。”阿牧原说起孟元辰语气很是尊敬,“我提议的就是孟将军一路杀到南疆大部,重创南蛮部族,如此让父亲不得不求和,以此使得和亲之事夭折。”
“可孟将军却问我,如此这样,不仅会伤及南蛮元气,也非一劳永逸的法子,他问我想不想做南蛮的皇帝。我虽并不在意统领之位,不过父亲一日不除我,任我如何赤子之心,他们大抵也不会放过我。因此孟将军与我共商一计。孟将军在中原的地位也极其尴尬,齐皇帝明里暗里想削他兵权,此战过后一切都未可知,因此,中蛊之事,我们二人便装作不知情,顺势接下。”
阿牧原喝完两杯酒,眼睛眯成狭长的一道,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床帐一眼,继续道:“如此一计,父亲和齐皇帝的第一步目的便达到了,我们都在赌,我赌父亲对我的杀心,孟将军赌的却是你。”
这一点是孟知意从未听过的,他无暇注意其他,全神贯注听阿牧原说话。
阿牧原看他一眼,道:“孟将军深知齐皇帝的为人,并不寄希望于他,他押的是你,他说,他信你会给他拿到解药。”
孟知意沉默不语,将桌上属于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变数是齐皇帝,也是定祈公主,说是变数,也算是捷路。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定祈公主和亲,你接过孟将军手里的兵权,暂时稳住了朝廷,也稳住了我父亲。可齐皇帝和我父亲心里都知道,早晚有那么一遭,我们势必还是要打上一场,待到那时,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定祈公主远嫁南疆,这是变数一,为你们理顺了出兵理由,也缓解了孟将军的困境;云鹤姑娘在中原与南疆间周旋,递消息,护公主,顺便把你带到这盘棋局里,这是变数二;时隔不久,你以雷霆之势猝然出兵,打了个出其不意,这是变数三。其实直到那时,我们的危机中,只有属于我的危机解决了,而你,领兵回朝时,无外乎还是要替孟将军踩中齐皇帝设下的套。”
孟知意接话:“所以我只能赌,赌师姐尽快料理完朝堂。”
“是,可是云鹤姑娘一面主持宗门,一面周旋皇帝。她要料理朝廷,就算有孟家助力,也绝非易事。而此时,朝廷中那股属于北冥的势力忽然消失了,这是变数四。”阿牧原眯眼道:“而那个我万万不敢信,你却郑重其事,眼里闪着光搬出来说这是杀手锏的变数五,也就是你那宝贝徒弟,也果然如你所料。”
阿牧原缓缓抬头朝孟知意背后看去,沉声道:“他甚至比你我预期的都要快,只用了四年,他就来接你回家了。”
“那是,要不然我喜欢他......”
孟知意说着,也顺着阿牧原的目光回过头去。
崔霁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低垂着眼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