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从御书房出来，见崔霁珩神色严肃，一脸惨不忍睹，难以言说的表情。他还以为崔霁珩对自己犯梦魇之事心结未解，正欲给他解释一通，没想到那小子先开了口。
崔霁珩张口就是惊雷，差点把孟知意劈的原地飞升。
“师尊与狐......与慕寻衣，如此和睦，可，可是有难言之隐？”
孟知意道：“算是吧。”
发现齐安帝与慕寻衣勾结之事，孟知意不仅没有出手干涉，反而逼着慕寻衣继续给齐安帝卖命，可不是违抗了前人定下的规矩？这自然算是难言之隐。
不过崔霁珩可是自家弟子，如今年岁马上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对他自然不用多加隐瞒。
孟知意刚斟酌完哪些事可以说给崔霁珩听，也不会让他太多震惊，正欲开口，崔霁珩开口便是一道滚滚天雷迎头劈下。
他委屈得很：“师尊，竟是这般心疼那慕公子吗？”
崔霁珩几乎是认定了孟知意与慕寻衣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纵使艰难，也对这位他是万分不想要的“师娘”改了口。
孟知意：“......”
什么玩意？
心疼？
谁心疼谁？为什么这么惊悚的词可以用在他和慕寻衣之间？！！
崔霁珩乘胜追击：“没关系，弟子会替师尊保密的。”
孟知意：“？？？”
又是一道惊雷劈头盖脸砸下，孟知意恍惚间以以为自己还在发梦魇，他平凡的灵魂于此时升华。
崔霁珩一锤定音：“师尊不必隐瞒弟子！是，慕公子在江湖上名声是不太好，都说他是北冥山上戴着狐狸面具的毒蛇，说他是笑面杀人魔，说他金缕衣底下冤魂无数。”
“可是那又如何？！就算他是这世间最阴毒之人，名声狼藉，万人唾弃，只要师尊喜欢，那又有什么不行？！”
崔霁珩梗着脖颈大吼，语气似介于给慕寻衣拉票和扯开慕寻衣的里衣之间，孟知意一时被他震得竟不知想啥。
“我愿意祝福师尊和慕公子，我嗯......”
“砰！”
崔霁珩还欲再说，却被孟知意一巴掌呼到墙上。
孟知意咬着牙克制自己：“你他妈......”
崔霁珩挨了两巴掌，还有点懵，见孟知意笑的有点危险，便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孟知意可不惯着他，劈手便捏起崔霁珩瘦白的下颌，少年的棱角尚不凛冽，反倒有些独属于青春的温润。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锋利漂亮，眼皮透着红，有些可怜。
“我说你想法怎么就那么多呢......”孟知意到底没下重手，拇指食指张开掐住崔霁珩两颊，虎口卡着下巴尖，来来回回晃了几下崔霁珩的脑袋。
“胆子大得很啊，敢想你师父的黄谣，你给我听好了！我孟知意活了十八年感情之事向来清白，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男人的手那么糙，我能跟男人有什么？！”
那双泛红的漂亮眼睛眨了眨，眼睫鸦羽似的忽闪两下。
捏着那双眼睛主人脸颊晃动的手频率慢了一瞬。
孟知意磨了磨后槽牙：“今日在御书房，不对，是在长乐阁之时，我就发觉在皇城之中，皇帝身畔，都有魔族的法力环绕。临行前我便存着试探之心去见了齐安帝，结果你也看见了，果真如我所料，齐安帝和魔族慕寻衣勾结。”
崔霁珩就着被孟知意捏着脸颊的姿势开了口，声音闷闷的：“既然如此，师尊为何不连带着上次之事一起将慕寻衣清算清算？”
孟知意放开他，帮他理了理方才拉扯间散开的衣襟。
他道：“上次之事，我不是给他烧了老巢吗？他的人也杀了，他的家也烧了，甚至，”孟知意又捻起崔霁珩腰间挂的水碧色玉佩，搓着上面雕琢精细的兰花说：“连这都是慕寻衣上供的好料子，当日镇灵山之事，便已经是清算完了。”
孟知意道：“更何况，魔界与我们并非要站在完全对立的位置，势同水火；相反最近这些年魔族之中，无论是贺无书领头的逢魔山，还是慕寻衣统领的北冥花榭，都安分得很。我们自然不能挑起事端，彼此安分度日是最好不过，没必要赶尽杀绝，撕破脸皮。”
崔霁珩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看着孟知意将他散开的衣襟拢好，看见那双细白有力的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游移，他微微有些愣神。
孟知意继续道：“可是他们最近却频繁生事，也并未无迹可循。世道安稳之时，各界也安稳；天下面临巨变之日，各方势力自然也不甘示弱，蠢蠢欲动想要分一杯天下。”
“这是人之常情，对于魔族来说自然也适用。”孟知意的手搭在崔霁珩与自己几乎平行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更何况，我还有事要慕寻衣帮我做。”
如今只不过一年，他却不用再担心用力会将崔霁珩拍碎。
少年的成长如此之快，蓬勃的生命力灼烧他的手指。
崔霁珩紧抿着双唇，还在纠结孟知意和慕寻衣达成的隐秘条约。
师尊如今，和那魔头都有了不可明说的小秘密。
孟知意见崔霁珩眉头紧皱地模样感觉甚是有趣，“自然，戴着狐狸面具的毒蛇，笑面杀人魔办起事来确实漂亮。”
谈话间二人已经上了马车，孟钰往里挪了挪，疑惑道：“什么漂亮？崔霁珩漂亮？”
孟知意笑道：“齐熠勾结北冥慕寻衣，前阵子朝堂上各种棘手之事，魏子凡，定远侯以及高亲王纷纷落马，全都是慕寻衣的手笔，手腕凌厉，三两下便帮齐熠坐稳了龙椅。”
孟钰道：“那确实漂亮，不过，魔族染指朝堂，这种事本不应该纵容，少主为何留了他们两命？”
崔霁珩不甘心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交谈甚欢，不甘示弱地插了句：“师尊说，留着那狐狸精还有用。”
孟钰最看不惯崔霁珩这副酸溜溜，又故作乖巧的语气，偏偏孟知意眼瞎看不出这是个披着羊皮的狼，还笑吟吟的专门吃这一套。
孟知意道：“是，当下大齐王朝，还需有人坐镇稳住。这个人无论是齐熠，还是慕寻衣，或直接是哪个丐帮帮主，随便是谁，先稳住朝堂。”
他忽然正色，绷起的眼皮把漆黑的瞳仁割裂成狭长一道，竟是一副难得的正经表情。
孟知意说：“真正的乱世，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