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sir说他给我打完电话,我答应要来后,从初五就一直在弥勒这里等我。
他给了我四千块钱,让我等他回临沧两天后,再坐车从弥勒去临沧。
要是我真能接触到江清波身后那个毒贩,就一定会有人来摸我的底,到时候我和牛sir一起进的临沧,这是个破绽。
选在弥勒,不直接让我去临沧,也是为了小心小心再小心,江清波在临沧也是个社会大哥,有着自己的人脉。
牛sir初到临沧,而且滇南不是黔州,他爹没那么管用。
怕我和他见面的消息,被江清波给探听到。
从这几点来看,牛sir天生就是个做捕快的料子,心思缜密。
除了资料上面有的外,牛sir还给我讲了许多他自己查到的东西。
江清波有个外号,叫老刀疤。
这个外号的由来,是因为79年,他在柳巷镇被一位大哥,拿斧子一刀劈在锁骨上。
直接给锁骨都砍裂了,我哥后来办了这位江湖大哥,他也就顺理成章跟了我哥。
每到夏天,穿着背心江清波就会露出这条疤,跟一条紫黑色蛆虫趴在身上一样。
这条刀疤不仅给他带来了老刀疤这绰号,还有近二十年的折磨。
阴雨天的时候,疼得他要死要活,隔得几天就要泡一种药浴。
我接近他的地方,正是他经常去泡药浴的老中医那里。
这个老中医正在招学徒,算算日子,初十就是老刀疤去泡药浴的日子。
牛sir特意叮嘱我,江清波不和我说话,我绝对不能主动和他说话。
因为他八三年就去坐牢了,我那时候才五岁,不可能和他认识。
我唯一能用来让他主动和我说话的,就是我柳巷镇的口音,以及和我大哥有六七分相似的脸。
要让他主动来问我是谁,我不能刻意去接近他。
牛sir的心机,让我感到有些害怕,竟然如此之细腻。
我只能说,幸好他要办的人不是我。
在牛sir走后,我一个人在弥勒呆了两天,正月初九那天下午,我踏上了去临沧市的客车。
滇南临沧市,地处西南边陲,与缅甸接壤,毗邻全世界最大的毒源地金三角,将近三百公里的国境线,以及这特殊的地理位置,让他一直是禁毒阵线的前沿。
我到临沧时已经是初十早上七点了,顾不上吃饭睡觉,一刻不停地赶往牛sir说的那个位置。
这算不得医馆,就是一个敞开大门,给人看病的地方。
赤脚医生的家,比医馆更贴切。
我走进去时,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头,正在用铡刀切着一堆干枯的药草。
也不知道是什么草药,我闻着又香又臭,也真是离了个大谱。
“小伙子,是身体不舒服,还是给屋头人抓药啊?”
切着草药这老头,脸色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感觉比我这个十八岁的还要能活。
我轻咳两声,“是这样的老爷子,我刚从外地过来,身上没钱了,听到人说你这里在收学徒,所以我想来试试。”
“我肯定不偷懒,给你打打下手,您一天给我管三顿饭就行了。”
老爷子闻言站了起来,绕着我转了几圈,还凑上来用鼻子深吸几口,闻我身上的味道。
这一番动作,搞得我毛骨悚然。
做完这一切后,他神秘一笑,“你是不是想找机会出去啊?”
我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你是不是犯了事儿,想出去躲躲,只是暂时没找到机会,所以先到我这儿来落脚。”
我瞳孔收缩,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
有这么玄乎吗?
我手上没有人命,不过提刀砍人的事做过不少。
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能闻到?
我不动声色的说道,“老爷子你想哪里去了,我不过才十七八岁,能犯什么事啊。”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和你去衙门里头自证清白。”
老爷子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一笑。
“算了算了,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了,我一辈子没娶老婆,无儿无女,不想最后这点手艺失传。”
“你要是愿意,就留下来学吧,钱肯定是没有的,饭嘛只能是我吃啥你吃啥。”
如今改革开放已十余年,粤东和沪海那边隐隐有了大都市的景象,年轻人大多都出门打工挣钱,有病也喜欢去医院,没多少人来这种地方。
(临沧是个市,在九十年代的农村,赤脚医生还是很吃香受人尊敬。)
“喏,你把你东西放到那个厢房去,以后你就住那儿吧。”
进展这么顺利,让我紧绷的心情,微微放松一丝。
只希望接下来一切都这么顺利。
我将东西放好后回来,走到他身边问道,“师父,你这切的是什么啊?”
混了半年社会,当初那个只会看武侠意淫的楚山河,早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没脸没皮,上来先把师父喊上的二流子。
老爷子倒也不介意我自来熟,一边切一边对我说道,“这是秕杷叶,给一个经常来泡澡的人准备的,可以活血止疼,一会还要切别的呢!”
果然,江清波这个老刀疤,今天是他来泡澡的日子。
我撸起袖子,从老爷子手里拿过铡刀来,“师父,你先去歇着,这种累活我来就行了,我年轻,有的是力气。”
老爷子没想到我能自来熟到这种地步一般,愣了一会儿,才说了一个好字。
接下来半天的时间,我前后切了十多种草药,直到晌午吃饭的时候才算完工。
我刚端起碗,不远处就有七八个人走来,他们身上,有着和我一样的气质。
都是些混社会的二流子。
我端碗的手微微用力几分,来了,江清波来了。
我尽量让自己放松,不去看他们这一行人。
装作很饿的样子,拼命扒拉碗里的饭菜。
“老爷子,今天准备得咋样。”
男人的声音豪迈,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我顺着声音偷偷瞄过去,只见一个生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带着一群二流子,一晃一晃的走来。
棉衣衣领处,有一小截大拇指粗的疤痕露出。
从柳巷镇来到滇南边境的社会大哥,江清波,外号老刀疤。
……
老爷子姓李,我在千禧年过后去看过他一次,我问他中医是不是真能闻见人身上的血腥味儿。
李老爷子笑着说,当时他就是诈一下我,临沧靠近边境,许多人犯下大案,都想着从这里出境。
要真是个杀人犯躲在他家里,那不是麻烦大了。
那时候他已将近八十岁,眼睛依旧明亮得像是星星。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的。
直到我走的时候,李老爷子真正的徒弟,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从里面跑了出来。
“楚师哥楚师哥,师父说你身上的血腥味,比几年前重了很多,但幸好手上没有性命,这个方子是他给你的,让你以后按照这个方子来养,不然会折寿。”
我心神大震,来看他之前的那几年,我办了不少人,甚至好几次起了杀人的心,也做好了准备,只是最后阴差阳错没有办成。
我回头去看,李老爷子坐在二楼的躺椅上,背对着我。
我打开他给我的方子,上面只有八个字。
“多做善事,以积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