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枯黄,薄霜夜凉。
这天,谢婉儿回到家,顾不上吃饭,先去了楼上的书房。
吴谌不解,便紧随其后。
谢婉儿在书架上仔细寻找着,许久也没能找到她心里的那本书。
吴谌上前询问:“婉儿,要找什么书?我帮你……”
“我记得上次和大姐逛街,我买过一本故事集。怎么就找不到了呢……”谢婉儿一边应答,一边往书桌那儿看去。
吴谌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本书,可双手倒不停下,伸着手指,点着封面上的书名,挨个确认。
“找到了!……就是这本!”
在书桌上的那叠书里,谢婉儿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一本。
她将书捧在手里,欣喜雀跃的回头看着吴谌。
吴谌见她愁容尽散,心里也跟着舒畅不已。
“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吴谌好奇。
谢婉儿摩挲着书皮,抬眸看向吴谌,眼里泛起一缕伤怀。
“这两天,医院里收了个小女孩,她的两条手臂与后背,都被烫伤了。她只有六岁。明明疼得在掉眼泪,却忍着不出声……”
谢婉儿说着,面露疼惜,吴谌也顿觉不忍。
“平时她的父母都忙着在外干活,也没个人来与这孩子说说话。我想有空的时候,给她讲几个故事……”
医者仁心如她,对一个小女孩都这般有心,吴谌被她的善良打动不已。
此时,见谢婉儿眼含笑意,认真地在书里挑选故事,吴谌不免想起前阵子她小产之事。
她每天在医院里遇见生死,自己的孩子又意外失去,走出阴霾后的她,似更坚强与通透,不由得让吴谌心怀愧疚,对她怜惜不已。
吴谌适才想起,婉儿曾提过当医生是自己的人生志愿。
“婉儿,你是怎么会想要当医生的呢?一个女儿家,当个大夫,不是一般辛苦的。”
谢婉儿垂眸思索了片刻,放下了书,缓缓道,
“有一年暑假,父亲从外地回来,半路上他遇到了灾民暴动。他好意相助,却因此受了伤。”
“虽然给伤口做过简单处理,可等他到了家里,那伤口发炎未愈合,父亲因此发了好几日的高烧。那时候,徐凯文医生刚回南州,多亏了他,我父亲总算缓过来了。”
吴谌站在婉儿身旁,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南州的洋人多,洋医生也不少。可学西医的中国人太少了。徐医生是我父亲的朋友,也是我后来的老师。其实我想学医,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坚定。想做一个医生,可没有那么简单。”
说到这儿,谢婉儿看向吴谌,心下悠悠,接着说道:
“从小父母就给我最好的教育,让我读了那么多书。母亲过世后,我才开始思考,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吴谌无声的认同,不禁也思考起来。
谢婉儿拉着他,站在了书架前,“你看,书里的故事,恩怨情仇,甜美的,悲苦的,当合上了书,好像同自己没多大关系。可当你走出家门,放眼望去,这才是人间。”
谢婉儿不禁想起那日万大庆逼婚,唏嘘道,“我们都是平凡而弱小的,好比蚍蜉撼树……”
吴谌感同身受,却又无话可说。
“不过,当医生,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谢婉儿转而眉眼弯弯,眸中清莹,充满了希望似的,“如今这世道,多一个医生,就多半条人命。你说呢?”
吴谌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她闪着光芒,比这萧瑟冬日里的暖阳,更温暖人心。
她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可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不知疾苦冷暖。
她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可她自己受了伤也会心痛、也会落泪。
吴谌伸手将婉儿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肩颈,那熟悉的缕缕馨香沁入了他的胸臆。
“婉儿,在遇见你之前,我只知道,睚眦必报才是世间的法则。”
他的这句肺腑诚言,让谢婉儿想起了大姐口中的那个吴谌。
谁都不是生来就杀伐狠绝的,谁也不是生来就知晓如何爱己爱他人的。
谢婉儿抬头凝视着吴谌,一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这般周正的相貌,也算对得起他富家公子的出身。
谢婉儿在心里为此讥笑了三分,却让吴谌看了去。
“怎么,你是在心里取笑我呢?”吴谌愣愣的看着她,神思都被她的眉眼浅笑给勾了去。
“我哪里在取笑你。我只是……唔……”
谢婉儿正在脑瓜子里搜寻着应付他的说辞,却被他低头一吻,堵住了唇。
这几日,吴谌的犹犹豫豫,心绪不定,都借着此刻的这一吻,消散殆尽。
甜蜜如初的亲吻,让两人仿佛回到了小产前的时光。
吴谌一手在婉儿的腰际温柔轻抚,一手轻握在她的脖颈,眼前的浅粉樱唇,如晕开的花儿,朦胧绽放着。
两人缱绻炽热,谢婉儿只觉心口咚咚不止,整个人似要被吴谌揉进心里。
“饭菜要凉了……”谢婉儿启口。
突然这一句话,让吴谌立时清醒了半分。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流淌的浓情不止。
吴谌不舍与她分开的一分一秒,有些撒娇又有些霸道的说:“你饿了?”
“嗯……”谢婉儿点了点头。
“那好,先喂饱你!”说罢,吴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婉儿,又将她一把抱起。
谢婉儿似被惊到,忙不迭要挣脱下来。
“别动,我抱你下楼吃饭。”话正说着,吴谌已几个大步,走下了楼梯。
谢婉儿被他抱着入座,只见站在桌旁的杨妈正抿嘴笑着。
刚才的羞涩还未褪去,被杨妈这么一看,谢婉儿只觉脸上热乎乎的,这饭也吃的有些不自在。
这一顿饭,吴谌吃的兴致高昂,比平日还多添了一碗饭。
谢婉儿从小吃喝有度,当了医生后,更是明白饮食不可过量的道理。
这次小产后,为了身体的恢复,她已灌了不少汤羹下肚。
谢婉儿只觉身形圆润了几分,衣裙也跟着变小了几寸。
她自觉吃的差不多了,就放下了碗筷。
吴谌见她不动筷,正喝茶,便起身拉上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吴谌……”谢婉儿不喜欢这样,横冲直撞的样子。
“赶紧的,我带你去看美景。”
还未等她问出口,吴谌已拿上外套,将她带上了车。
车子开出去小一会儿,停在了江边。
谢婉儿满脸困惑的看着吴谌,车外黑乎乎的一片,美景在何方呢。
吴谌邀婉儿下车,给她披上了外套,牵着她往江边栈道上走。
渐渐的,眼前看不到任何灯红酒绿,只有乌黑黑的江水,上面偶有一条细船经过。
没有了灯红酒绿,没有了闹市喧嚣,这里黑的让人无助,静的让人不知方向。
可一抬头,却见澄凉的圆月高悬于空。
“今天是十六,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吴谌自顾自的说着,握起婉儿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之处。
“真是好看……”谢婉儿抬头望月,又转而凝望着吴谌,“不过,你更好看。”
圆月如玉,独悬于夜空。
谢婉儿这话说的平静如水,听不出浮夸,也未见揶揄。
吴谌不禁嗤笑起来,将婉儿搂进怀里,吻着她的头发,低低道:“那你要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