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对不起”包含了太多东西，痛苦、愧疚，五味杂陈，左筠心不认为自己搞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在听到左麟的那一声“对不起”时，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左筠心哭了。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会哭的，她还是有眼泪的。她张张嘴，嘴唇微微颤抖：“爸……”
“在。”左麟的声音也哽咽了，他的呼吸也在颤抖，“爸爸在。”
左筠心的脸埋在左麟怀里，她看不见周围，想动却无法动弹，她只能伸出手想旁边摸索：“妈……”
一只；冰凉的手握了上来，那只手没有温度，可是左筠心还是从手心里感受到了来自母爱的温暖，唐雅没有说话，倾身抱住左筠心，左筠心感觉到有液体滴在自己的脖颈。
死人的眼泪也是没有温度的。
冰凉的眼泪和炙热的眼泪在此刻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深深刺入了左筠心的心。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左筠心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如泉涌一样流了出来，她把脸埋在唐雅和左麟的怀抱里。
长大后，左筠心一向不喜欢把情感表达得特别外向，总是内敛地传达情绪，不论是痛苦、开心亦或是其他，左筠心永远都是只展现最基本的、轻微的面部表情。
而这一次，她没有控制住，她抱住自己朝思暮想的父母的身体，嗓子里挤出一声小兽一样的哀嚎，紧接着，就是声嘶力竭的放声大哭。
左筠心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全身无力，哭到大脑发麻，哭到开始干呕，唐雅轻轻拍着左筠心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喝点水，来。”
左筠心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顺从地就着唐雅的手喝完了一杯水，自己坐在那里发呆，呆了一会儿，她抹抹眼泪，开口时声音都是沙哑的：“这里是……冥界？”
“对，冥界。”左麟手指轻柔地整理着她的头发，“人死之后都会来这儿……我们就在这儿待了好几年了。”
“我们一直等你给我们烧东西，这样我们就可以给你托梦。结果你一直没动静，半点东西都不给我们烧，我们只能干等着，让别人给我们带消息，或是听玉华念叨……不过还好，最后等到了。”左麟笑着用双臂比了一下那个箱子的大小，“这么大一箱。”
左筠心吸吸鼻子，满心愧疚：“我……”
“我们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这也是我们这么担心你，甚至成为我们执念的原因。”唐雅把她轻轻搂进怀里，说道，“你太较真，太认死理，可是有时候又会陷入自己的世界不肯出来，两种极端集中在了你身上。我和你爸爸很担心你会因为我们的离开钻牛角尖，然后你没让我们失望，真钻进去了。这不是什么好事，真的。”
唐雅抱着左筠心，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拍着她的背：“我们对你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身体健康，每天开开心心的。这其实不是什么高要求，我感觉都是最基本的要求了。可是你还是一样都没有做到，这就是我们担心的。你把自己锁在了仇恨里，你一直在不停地想着报仇、报仇、报仇……我们没有要否定你的意思，我们也很理解你的心情，并且可以感同身受……”
“但是你不能沉溺在里面。”左麟接道，“有时候不可否认恨确实会带来动力，但是沉溺在仇恨里对你的危害是很大的，从心理到生理，等你开始意识到的时候可能都来不及来。”
左麟捏捏左筠心的脸：“宝贝，恨确实有时候会让人很有力量，但是你要记住，爱永远比恨强大。你要学着生活在爱里，学着让爱充满自己的世界。”
“我们偶尔可以看到你在人间的样子，我们很担心，非常担心和害怕，担心你走极端，害怕你出问题。我知道，我们的离开是你心里的一根刺。”左麟和唐雅一人握住左筠心的手，手心冰凉却温暖，唐雅温柔的眼睛看着左筠心，“现在这跟刺可以拔掉了吗？”
左筠心：“……”
左筠心没说话，她沉默着低着头，唐雅和左麟也不急，静静等着她想通这件事。
“对不起……”良久，左筠心才嗫嚅着小声说道，“我……我不想要你们担心的……我……”
“我知道，妈妈都知道。”唐雅紧紧抱着她，“这件事你没有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你那样的想法和生活只适合短期内怎样，长期下来对你的身体是非常不好的。”
唐雅在左筠心脸上亲了一下：“我们家小竹子永远都是最棒的！我们家小竹子才不会做错任何事情，她总是能找到最正确、最合适的那一条路！”
左筠心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阵钟声，那钟声空灵遥远，仿佛能够洗涤人的心灵。
小亭子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鬼差，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黑眼睛，小鬼差个子不高，看着有七八岁的样子，他抱着拂尘，声音脆生生的：“时间到了。”
唐雅和左麟脸色一僵，左麟挠挠头发，笑了：“哎呀，好快呀。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左筠心也感觉到了什么，她下意识抓住父母的胳膊，不想要他们离开。
唐雅和左麟摇摇头：“看来这次是不行了。你以后可以经常给我们烧东西，你给我们烧东西，我们就可以这样给你托梦。”
唐雅整理了一下左筠心的鬓角，笑容一如以前一样温柔：“等到高南箫的案子解决，我们就去投胎，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小鬼差在旁边催促：“麻烦快点。今天渡船的船夫有事，必须准点，不能像以前一样等等人。”
“马上，马上来。”
临走前，唐雅和左麟再次拥抱左筠心：“帮我们给你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其他家人带话，我们很好。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成为一家人的，到时候一切安好，我们会好好弥补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