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筠心不知道自己怎么醒的,她睁开眼,外面天还黑着。她感觉眼睛不大舒服,摸了摸,入手一片濡湿,她哭了。
她很久没有哭过了。大脑里一片昏昏沉沉,左筠心的记忆也是七零八落,她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模糊,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感觉很遥远,很缥缈,像是一场虚无的梦——那的确是梦,只是比普通的梦要更加脱离实际。
刚刚的事情好像是真实发生的,可又好像只是她思念过度臆想出来的。左筠心现在脑子很乱,她揉了揉头发,看了眼手机,才凌晨五点多,她感觉自己口干舌燥,想要下楼去接杯水喝,顺便出去外面的院子散散心。
左筠心套上外套,放轻脚步,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下楼,却发现客厅的灯亮着。江欢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一个一碗还没喝完的白粥,还有一个空了的小盘子,根据盘子里掉落的油渣,左筠心觉得那里应该放的是油条。
江欢拿着小瓷勺,小口小口喝着白粥,另一只手翻着报纸,像是老干部一样,每天起很早,还要看报纸,这些都是她的惯例了,养了太多年的生活习惯,哪怕现在科技如此发达,她也习惯用手机获取信息,但是这样的老习惯还是保留着。
“起这么早呀。”江欢放下报纸,扭头看向左筠心,笑道,“饿吗?早饭熬的有白粥,还有炸的油条,要吃吗?”
左筠心回神,她摇摇头:“我……咳,有点渴,下来接杯水……”
江欢看了她一眼,起身拿起旁边的水壶,拿起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给她:“做梦了。”
是陈述句,轻描淡写的语气,但是态度很笃定。
左筠心接过水杯,连谢谢都忘了说,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梦,她抿抿唇,点了点头。
江欢重新拿起报纸,展开抖了一下,细细看着上面的文字:“以后抽空多去看看他们,给他们烧点东西,他们可以给你托更多的梦。”
左筠心眼眶微红,她看着江欢,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从嗓子挤出来声音:“谢谢。”
听着那略带哽咽的声音,江欢失笑,她抽纸递给左筠心,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把眼泪擦擦,去洗把脸吧,要不然待会儿有人看到该心疼了。”
左筠心:“?”
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已经洗漱穿戴好的任冰镜从楼上下来,看到客厅里的两个人,他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打招呼:“早上好……你眼睛怎么了?哭过了?”
“啊,没……”左筠心低下头,揉揉眼,“这两天用眼过度,太累了……”
任冰镜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说道:“有个眼药水,挺好用的,我……你去问顾望安吧,还是他推荐的,你就直接问他我用的那个就行了,他知道是哪个。”
“以后……多注意休息。有不舒服的了及时说,可以直接去找顾望安的,你别看他那人很贵气,其实人很随和很好的,也很热心。你要是觉得不熟,或者因为性别原因不好意思,你可以去找韩华黎,她这人表现出来的就是社牛,让韩华黎帮忙给顾望安带话。你不用太见外,我同事他们很喜欢你。”
左筠心还是低着头,盯着任冰镜厚重衣服下露出来的手腕,轻轻嗯了一声,小声说了声谢谢。
任冰镜笑着摇摇头:“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片场,先走了。再见。”
屋门被关上,江欢走到窗边,看着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回过头,看着左筠心:“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你是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你哭过吗?你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服软,对吗?”
左筠心愣了一下,她没懂江欢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江欢走回到餐桌旁,收拾着空了的碗碟,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一边收拾一边说:“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吧。我不止一次从你父母那里听说过,小时候的你,娇气、金贵、受不得半点委屈,只是碰了个黑青都要哭上老半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小作精。这是你爸妈的原话,可不是我说的。”
她把餐具放到水池里,从厨房里走出来:“可你现在变得冷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善意可以温暖你,你的教官和队友认为他们的爱可以弥补你,但是事情的走向没有半点是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这些年你一直被仇恨包裹,满心想着复仇,可能都没发现仇恨已经把你带向了另一个深渊吧。在那个深渊里,你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你在面上会以礼貌而疏离的姿态对待所有人,然而在你的心底,你并不相信他们。包括你的队友,你可以在战场上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可以和他们一起嬉笑打闹,不是因为你信任他们,而是因为长时间的相处让你知道他们的为人,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你对他们不是信任,而是放心。”
江欢看着左筠心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不疾不徐抛出了最后一击:“这么多年裹挟着你的不止有面对仇家的仇恨,还有面对自己人的愧疚,我没说错吧。”
左筠心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她的身体僵硬,拿着纸杯的手微微发抖。江欢把水杯拿过来放到桌上:“刚烧开的水,当心洒了烫着。”
江欢又看了眼时间:“每个人的房间里我都放了安神香,你们最近太累了,我放了那个东西可以让大家休息好一点,今天其他人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愿意和我聊一聊吗?”
江欢看着左筠心眼里的防备,笑道:“我希望能和你聊一聊,你父母因为很多限制不能做太多,只能由我来,我也是受你父母所托。很多事情,你可能不太方便告诉骆医生,但是你可以告诉我,面对我,你可以说出你所有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