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瞧见这样的情景,颜之只觉心头颤了颤,脑海里顿然浮现出十年前父亲搬起板凳砸向自己时的场面。
那时的父亲,面色亦如今日的郁弛渡。
也是这般狠厉,也是这般冰寒。
纵是如此久远,可那段记忆却犹似深渊里爬上的魔鬼,将她狠狠钉在柱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想逃,逃得远远的。
可此时的她,却感到双腿发软,只一下跌坐在地,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巷子里的郁弛渡丝毫不知两米外的围墙发生了何事。
他冷冷地朝地上的几人瞥了眼,松开踩在那名小混混脸上的脚,寒声道:“回去告诉那个肥猪妹,最好尽快收拾东西滚出碧湾园。一个月内,我必让她散尽家财。”
那几名小混混闻言,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跑去。
郁弛渡掏出随身带的湿纸巾擦了擦手,又往身后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扔。
不想才出巷口,他却猝不及防地瞧见了跌坐在地的人。
“之之,你怎么在这?”郁弛渡面色一惊,连忙蹲下,伸出手欲要将她扶起。
原似是呆住的人在望见他把手递来的刹那陡然大惊,身子不自觉往后仰去。
男人的手落在半空。
在离她手臂将近半厘的距离时,堪堪止住了。
郁弛渡面色微沉,顿了几秒,方将手收回:“刚刚的事,你都瞧见了。”
颜之有些恍然。
她知道他此举是为了她,可从前那段记忆对她造成的阴影着实太大,以致于她每每看到别人打架,往昔的阴霾便如影随形,久久不散。
“嗯。”
她弯着腿,把头埋在臂弯里,郁弛渡虽全然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然思及她童年时的遭遇,兼之联想到他今日之事,他便已了然于心。
一时间,郁弛渡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她因此会对自己产生惧意,他又不由得放低了声音,轻轻地道:“之之,别害怕我。”
耳廓外,传来的这道声音低沉,又含着一丝丝的委屈,使得颜之微微一怔,连盘踞在心头的那些可怖的回忆也在一一消散。
怔了片刻,她忍不住从臂弯里抬起眸:“你在委屈什么呢?”
她这话将郁弛渡问得一时怔住。
两人对视了半晌,他不自觉地脱口:“我这不是担心你怕我么?”
眼见天色已经不早,颜之拾起书包,淡淡地解释:“帮我的人,我才不怕。”
郁弛渡跟着她站起。
闻她此言,情不自禁地揉了下她的脑袋:“那就好。”
颜之连忙把他的手扯下,有些嫌弃地道:“你这样揉,要把我财运揉走了。”
“噗嗤!”
男人一面跟着她过了巷子,一面道:“你这是哪来的歪理?”
“脑袋可是凝聚天地之精华的地方,你这样揉,可不得把我的财运给揉散了?”颜之一本正经地道。
原以为听她鬼扯,身旁的男人会不加掩饰地嘲讽一番,却不想颜之只见他微微扬?,顺着她的话道:“那未来一年,你要是破财,便算我头上,我给你担了就是。”
思及前番事,颜之自然不信他这话,只内心虽是这般想,可面上仍是照例地略作惊讶,且透出一丝狐疑之色地问:“当真?”
“只是一点。”
郁弛渡顿了顿,“你的头发,可不许别的男人碰。”
“理发师大多是男的,那我不得一年都理不了发。”
“这个除外。”
“成交。”
他话里的暧昧,颜之不是没听出来,可她很有自知之明,她身上并无几处能值得这位高岭之花、天之骄子瞧得上眼的。
她不愿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可先不论他揣着什么心思,到目前为止,能在沂北一中护住她的,亦唯有郁弛渡。
仅此一次。
仅此让她利用人一次,往后她愿用半生的善意去偿还。
过了那几个巷子,走过一个转角,再爬上一个小陡坡,远远地,颜之便瞧见家里的铁栅栏门已经打开。
想来必是奶奶回来了。
她便转首朝郁弛渡微微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到家了。”
男人眸光流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可脚步却仍不愿挪动分毫。
墨色的天光已渐渐席卷了整个苍穹
颜之见他这般,微怔了下,便似想到了什么,只抬眸看了下天,再道:“你瞧天色也晚了,你若想喝茶,便改天吧!”
郁弛渡摇头,笑了笑:“我不是想喝茶,你进去吧!只有亲眼看到你进去了,我才安心。”
明明她已然到了家门口,却非要看到她进了门才安心,也不知他这是什么怪癖。
颜之唯有转身朝家去。
临近铁栅栏之时,她还不忘回头朝郁弛渡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然而下一秒。
“砰!”
一道玻璃被砸碎在地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传了出来。
颜之被这声音唬得一颤,不自觉往身后瞧去,却正见满面怒气的奶奶脚下一滑,冷不防地就摔在了地上。
一张多年未见的脸陡然出现在她眼前。
颜正厉叼着烟、数着钱从屋里头笑呵呵地走出来,全然未顾及那摔倒在地的奶奶。
一时间,漫天的恐惧霎那间席卷了颜之全身,棍棒敲打之下的痛感仿佛清晰无比。
可猛然瞧见倒在地上的奶奶,她一时怒火烧心,再也顾不得什么,便顺手抄起放在门边的木棍,直直地朝颜正厉奔去,趁他数钱之际,狠狠用力一棍敲在他身上。
“哎呦!”
颜正厉被打得弯了腰,一个踉跄往跟前扑去。
“我替奶奶打你个不孝子,打你个不孝子。”
见他还未反应过来,颜之再次抄起棍棒打过去,不想颜正厉却猛地回过头,一把抓住那根压下来的木棍,面色狠厉:“臭丫头,胆敢打你老子,不要命了?”
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棍,抬手便要朝颜之身上打来。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颜之只感觉眼前忽地有人影闪过,一袂衣角滑过腰间,郁弛渡那似渡了寒冰般的声音蓦地响起: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