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长的队伍中站好，从清晨到黄昏，在等得烦躁的人群中，两人脸上没有一丝不耐，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下一个！”
前头传来麻木沙哑的声音，七月眼睛一眨，大步上前，声音充满了活力。
“我来啦，师兄——”
声音一出，坐在男子一旁，低头玩弄着指甲的流沙动作顿住。
“你好，师兄，我叫楼七月，和姐姐一起来涌思书院报名的。”
流沙抬眼，手不自觉攥紧，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嘴唇微张，全身冰凉。
“怎么会？”
埋头书写的男子半天没有听到流沙的话，扭头看向流沙。
却见后者眼中惊恐，不由得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手中笔险些不稳，他愣住：这世间居然会有如此相像之人，除了那双眸子，与那画像简直分毫不差。
压下心中惊讶，男子语气不冷不淡：“姑娘可是有眼疾？”
“师兄真厉害，我这眼疾是娘胎里便有的，看人总不真切。”
“既然有眼疾，便早些回家去，”流沙急道：“涌思书院不是什么残疾都收的。”
笑意顿住，七月转身，声音瞬间弱了几分：“姐姐，我不能陪你了。”
男子被七月目光吸引，下意识看向了七月身后。
只一眼，手中笔断裂，成了两半。
楼思无意向前一瞥，又收回目光，拉起七月的手，摇头道：“妹妹不去，那姐姐也不去了，走，我们回家去。”
果断离开，才走了两步，身前便多了一个青色身影。
他神色几分慌乱，伸手拦住了两人：“在下司应元，涌思书院二长老，应元尊者，见两位姑娘根骨不凡，愿意招收两位姑娘。”
“真的吗？”七月气馁的脸上又重新挂起笑颜。
她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了楼思的手臂，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
两人重新走回原位，七月看向了目光不善盯着她的流沙，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仿佛挑衅一般。
流沙先是愤怒，转而想到了什么，阴恻恻笑起来，招手叫来站在山门两侧的弟子，叮嘱了两句，弟子听罢朝山上跑去。
七月笑意更深：真好，殿下，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该怎么折磨他呢，真是让人烦恼。
司应元根本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眼神澄澈，笑得迷人的楼思身上，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柔和。
“姑娘叫什么？”
“我叫楼思，城楼的楼，思念的思。”
司应元脑中一阵嗡鸣，思绪飘远。
他的脑中，浮现出了高高的城墙，一个少女站在城墙上，白色的裙摆飞扬。
女子指着远方的斜阳，声音清亮：“殿下，从今以后我就叫楼思，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座座高楼，让百姓重返思念的故土。到那时，我守国门，你护社稷，可好？”
女子转身，恍惚间，身影与眼前笑着的女子重合。
“尊者，你没事吧？”楼思不安地看着他。
手摸着脸庞，他一惊，竟泪水是何时夺眶而出的。
胡乱擦了两下，司应元提笔写下了楼思的名字，手微微发颤，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俯视着这一切的楼思，嘴角微笑变冷，眼中澄澈不在，只剩阴鸷和杀意。
司应元再次抬头，语气带上了一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不知，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不止是前来报名的男女，就是坐在旁边的流沙也惊住了。
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多少涌思书院弟子要拜入司应元门下，都是悻悻而归。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楼思，长得确实漂亮，可涌思书院，乃至整个书剑城都不缺美人。
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这厮主动开口收徒。
在司应元希冀的目光中，楼思笑着缓缓摇头，朱唇轻启：“不愿！”
身形一晃，司应元脸色泛白，咬唇忙问道：“为何不愿？”
“妹妹眼睛不好，我要照顾她。”
“我可以连你妹妹一并收下！”
“当真？”
“绝无虚言！”
“姐姐，我从没想过，我这样一个瞎子没有任何天赋的人居然可以进入涌思书院，还能拜这么厉害的尊者为师。”七月抓住楼思的小臂，神情激动，声音很大。
“嗯，真好！”楼思一脸幸福，轻抚着七月的脑袋。
人群中很多没能选上，却还在一旁不舍离开的人，以及还排在楼思身后的人听罢，立刻跳出来表达不满。
每年，仙门招收的人都有定数，这平白出去了一个，便意味着少了一个，谁知道这个位置，会不会是自己。
“凭什么一个瞎子都能进入涌思书院，不公平！”
“对，不公平，不是说你们涌思书院历来公平公正，绝不徇私？”
“就是，不公平！”
“一个瞎子——”
七月似乎被吓到了，躲进了楼思的怀里，肩膀耸动，却分明在笑。
楼思似也慌了，抱住七月，无措地看着四周，说不出的无助，可怜。
司应元心揪起来，指节咔吱作响，怒而挥袖。
一道劲风柔和地掠过楼思和七月，凌厉地打在大喊大叫的人身上，瞬间倒了一大片。
“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本尊的决定？”
众人不敢出声，流沙眯眼，似乎有点不认识这个平日里克制冷淡的应元尊者，涌思书院的二长老了。
司应元几步上前，声音出奇的温和，与方才判若两人。
“思，楼姑娘，你们还好吗？”
楼思抬头，泫然欲泣：“本来我和妹妹也只是来试一试，没想到让您这般为难，我还是带着妹妹走吧。”
司应元又是心疼，又是急切，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楼思的手臂，
“楼姑娘是本尊认定的弟子，所有不满你的人，都可来找本尊，你不必多虑。”
楼思愣在原地，呆滞的目光似聚在司应元拉住她的手。
后者反应过来，快速收回手，紧张地看着楼思。
楼思低下头，袖子掩盖下的指甲嵌进了肉里，心中的怒火就要压制不住，眼中滔天的恨意翻涌。
小满抱在楼思腰间的手流出透明的光点，强势地将楼思身上呼之欲出的鬼气强行压下。
许久，楼思才平复了心中之怒，低低道了一句：“多谢尊者！”
“你我之间，”司应元伸手想要拉住楼思，却还是默默收回了手：“你我师徒之间，无需这些虚礼。”